第 17 章 我那沒存在感……(2 / 2)

“我覺得挺好看的,起碼是我看過最好看的景色。”

他似人非人,似獸非獸。明明用人的身軀頂著一張孩童的臉,可兩隻手的位置卻長著和外頭靈獸無異的利爪,下/身被長袍所遮擋,隱約能看清一截本不該有的蛇尾。

“你……是什麼?”淩雲始生生咽下東西二字,該不會是君白豢養的什麼怪物吧?

他正欲答話,可被光照到的臉變得扭曲起來,像是正在承受什麼刻骨的疼痛,哀嚎著又縮回黑暗的角落。

“啊啊啊!父親!我不逃了!我不逃!不要打我!疼!啊——”

令人心顫的哭喊聲在洞中回蕩,儘數消失魚尾蕩起的漣漪上,在水麵上連半點波瀾都沒顯現出來。

淩雲始敏銳察覺到他身上蠱毒的湧動,細細一查,不免瞪大了雙眸,難以置信地望向那蜷縮成一團的生物。

他身上的……竟是蠱蟲主體?!

禦軒閣弟子善用蠱毒的源頭主動出現在麵前,淩雲始沒覺得多稀奇,倒是認為他定是知道些旁的消息。

左右他眼下身體虛弱,構不成什麼威脅,淩雲始稍微一合計,上前伸出手,輕輕拂在他身上。

如水般的靈力傾泄而出,如同繈褓般將他包裹住,而對方也漸漸恢複了平靜,隻不停地抽噎著。

“對不起。”

他小聲的說,“是我指使靈獸們去找你的……給你添麻煩了。”

淩雲始默然片刻,問:“為什麼要找我?你有什麼事情嗎?”

“我想求你幫幫我。”

……好獨特的求助方式。

他垂著頭,似是怕嚇到淩雲始,雙手擋的嚴嚴實實,連同聲音也悶悶的。

“我想解脫,但不想讓哥哥看到我這副樣子,所以我找到了你……你和那個人,就像是我和哥哥一樣。”

他翻來覆去念叨著古書上的話,“相生相克,糾纏不清。”

淩雲始瞳孔一縮,猛地將眼下的一切聯想起那句話——冷暖無常,河水倒灌,虛無之境。

從井底仰頭望向天空,卻隻能看見本該在地麵的水,這裡就是古籍所暗指的地方!

“你是古籍的作者?不……不像。”淩雲始自言自語,“你也是魔骨?”

他聽清了後半句,輕言細語的糾正,“我不是魔骨。”

“我是君家第十四代傳人……我叫,呃,我沒有名字。”

他說話很慢,語序也奇怪,像是沒有人正兒八經教過他說話一般,但奇怪的是,淩雲始居然聽懂了。

君家一族,世代為禦軒閣掌門,以修煉劍法而聞名天下。而他和君白一樣,是上任掌門的兒子。

他剛出生的時候,君白十二,喜歡拎著木雕的劍和弓來逗弄尚在繈褓中的弟弟,常常被母親轟出臥房。

再大些,他會走路了,成日跌跌撞撞跟在哥哥身後,伸出小手去抓君白的衣角,還不忘摸一摸哥哥腰間彆的劍柄。

彼時他尚且年幼,還未有表字,家宴上常聽的話是,“小君這麼喜歡看哥哥舞劍,長大了定是一表人才。”

他望著英俊高大的哥哥,暗中比量了一下自己小豆包一樣的個頭,心中充滿了期盼,希望快快長大。

可天不遂人願,某個雷雨交加的夜晚中,長命鎖鏈猝然崩斷,熟睡的孩童再一睜眼,已然是在昏暗幽靜的井底。

他難得沒被母親疼愛的抱在懷裡哄睡,也沒有哥哥在一旁嘻嘻哈哈,惘然無措的坐在原地發了一會怔。

“小君,今日,是你五歲生辰。”

他的父親如此說著,卻用捆仙鎖纏住他羸弱的臂膊,不顧孩子掙紮彈動的雙腿,將那隻肥碩的蠱蟲,塞進了他口中。

淚水蒙滿了雙眼,他嗚咽著,惡心的蟲子順著食道爬進他的軀體,蠶食他的心脈。

“禦軒閣世代族規如此,爹也是沒辦法……”他的父親哀哀道,“一人修煉劍術,一人修煉蠱術,一陰一陽,是為相生長久。”

“你兄長劍術了得,掌門之位必然是他的……要怪,隻怪你晚生了幾年。”

自此,君家受寵的小兒子在外界口中,成了哀歎惋惜的對象。

人人隻道他天資聰穎可礙於命數短暫,卻無人知曉,他在所謂的家族大義下低了頭,與蠱蟲融為一體,久久困於地底。

“我問哥哥,說天下太平,劍術用來做什麼?”他說,“哥哥回答是,可以製服發狂的靈獸,甚至邪魔。”

漫長歲月間,他通過靈力控製密林中的靈獸,為禦軒閣的弟子們提供修煉的機會,時間長了,他以為自己也是它們中的一員。

他手指蜷縮了一下,貪婪地多享受了片刻淩雲始掌心的溫度,仿佛這個時刻,他才得到了身為人的對待。

“現在我才知道,那些發狂的靈獸,根本不是自己想發狂的,而是源於地底的邪魔。”

他仰起小臉,淚痕未乾,央求道:“仙尊,您殺了我吧,我不想做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