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一下,幾百頭狼,啃噬和吞咽的聲音,在你耳邊同時響起。
再想象一下,幾百個吸血鬼,灰白著臉,齜著尖牙,嘴角帶血地朝你走來。
桃樂斯正置於這樣的環境裡,手裡隻有一把銀匕首。
她沒有高熱武器、更沒有靠譜的戰斧,一切可以幫助她拉開敵人距離的工具,通通沒有。
那把之前明明鋒利得要命的聖刀,此時跟快廢鐵一樣,被她嫌棄,丟到一旁。
她試過滴血,試過蠢蛋一樣念不得章法的咒語,更試過和對待人一樣直接溝通……
總之,最後它還不如手裡這把銀匕首來得有用。
她快要撐不住了。
麻木地抵擋這些比她還臉色麻木的吸血鬼,她喘著粗氣跳躍起身,一腳踩上吸血鬼的肩頭。
他快速抓住了她的腳,而她也飛速下腰將手掌砍斷。
她也不知道做了多少血腥行為,腳步越來越重。
她看到一團團聚在一起的狼群,如果她真的從這群吸血鬼中逃出去,她也不得不麵對那些粗暴直接的野獸。
這樣的掙紮毫無意義。
她忽然想消極抵抗,直接認命算了。
簡直莫名其妙,為什麼突然來到這樣的世界。
還有。
她想洗澡啊啊啊啊啊——
***
我是一個很少表露情緒的人。
記憶裡就沒有母親的存在,跟在沉默寡言的父親後麵,最開始還會撒嬌,後來學著自己跟自己玩,不知不覺就養成了近似麵癱的習慣。
不是我不想把這些豐富的情緒放在臉上,而是我知道,即使我把這些豐富的情緒放在臉上,也不會起任何作用。
父親是個瘋狂的科研家,他好像一直神神叨叨地在研究什麼。
他有非常嚴重的潔癖,有時候我回來衣服臟一點點,他都會將我關個一晚上的禁閉。
我沒有他那麼講究,但為了配合他,我不得不將自己打理得乾乾淨淨。
有一次身上不小心被同學撒到飲料,留下一塊汙漬,我甚至都不敢回家,直接蹲在門口睡了一夜,第二天醒來自己走去學校上學。
父親沒有發現那一晚,我沒有回家。
不止那一晚,還有好多個害怕責罵而不敢回家的夜晚。
十歲那年,父親失蹤了。
我在社工關愛下長大成人,有個神秘的愛心人,在背後默默出資我成長所需要的所有費用。
“他”甚至願意資助我的一些興趣,比如,學習一些女子防身術,一些近戰搏鬥技巧。
我獲得了大大小小不少的青少年組獎狀,這讓我很開心,每次我都會向社工姐姐分享,直到有一天偷聽到她打電話,我才知道,她很煩我跟她碎碎念我得的榮譽。
她認為學那些沒有用,在電話裡還笑話說我的課業成績很差,沒準再大點叛逆期到了,會跟著那些街頭混混不學好。
-沒爹媽的孩子,以後難說嘞。
我退回了房間,後來再也沒有和社工姐姐分享過那些獎狀。
我試著用成績證明自己,很快考上重點高中,等我想向社工姐姐分享我的錄取通知單,負責我的社工換成一個年紀稍大些的阿姨。
我從阿姨口中得知,之前的社工姐姐離職了,她和她的家人,都從這個鎮上搬走了。
新負責我的阿姨是個很走流程的阿姨,她基本給我送一些物資,再回回一模一樣地問我幾個問題,坐不了多久,馬上就會走人。
我開始習慣這樣的交流方式,逐漸地也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自言自語上。
很快我又有了新的樂趣,我想知道那個一直資助我的愛心人是誰。
這成了我一個人的秘密,我一直在為這個秘密努力。
***
桃樂斯睜開眼,銀匕首紮進撲過來的低級吸血鬼心臟。
她爆發出巨大的力氣,一下子推倒一連串的吸血鬼。
感謝多米諾效應,越是身體挨著身體,她的這一下越是推出排山倒海的氣勢。
完全懶得顧及那些人抓她的頭發、她的衣服、她的腳踝,她近乎絕情地用匕首快速解決,等她闖到邊緣,突然被一條腿絆倒。
她連忙爬起身,看到了被長矛刺穿胸膛的黛西。
她的身體周圍出現奇怪的真空地帶,那些吸血鬼都下意識地繞開了她。
野狼還在外圍分食,它們還沒闖進來,黛西的身體因此還保存完好,沒有出現被啃咬的跡象。
「人物可強製簽訂血契。」
「血契-可獲完全免疫-僅對被契約方生效。」
「製約:同生同死。」
狼群似乎注意到桃樂斯這邊,有一匹狼仰頭嚎叫,很快就有其它幾匹狼被召喚在一起,他們氣勢洶洶向著桃樂斯走來。
倒地的吸血鬼們已經紛紛爬起身,他們都齊刷刷看向桃樂斯這邊,聲勢浩大地同時朝她繼續湧來。
真是糟糕透了。
「強製簽訂。」
她不得不做出這個選擇,為了活下去。
桃樂斯按照提示文字,將黛西身上的長矛拔出,她受傷的位置噴出一股黑血,一下子濺到她的臉上。
那是一種酸蝕性氣味的液體,她的皮膚為此感到灼痛。
匆匆用裙擺抹掉臉上發熱的位置,桃樂斯舉起銀匕首在手掌上劃出一道傷口。
低級吸血鬼們近得幾乎要貼上她的背。
當第一個手試著伸進威壓圈內,陸續有更多的手伸了進來。
那些密密麻麻的手掌在桃樂斯上方彙聚,它們遮蓋住頭頂的月光,讓黑暗籠罩她的視線。
此時,桃樂斯的血液,衝著黛西黑洞一樣的傷口位置滴入。
狼群低吼的聲音,從擠擠挨挨的腿縫間傳來。
它們啃咬起最外圍的低級吸血鬼們,涎水黏稠舔舐和撕咬咀嚼的聲音,清晰地回響在耳邊。
桃樂斯的肩膀被一隻手掌捏住,陸續又有第二隻、第三隻……
他們拽著她往外拖,她在那成股的拉力下,被迫像破布娃娃似的拽了出去。
好在,強製血契,正式生效。
黛西睜開眼睛,她的瞳仁原本是湛藍色,此時呈現妖異的血紅,她撐起上半身,腦袋轉向旁邊。
桃樂斯被一隻吸血鬼咬穿了肩膀,但她的臉上沒有痛苦,沒有恐懼。
她麵色如常地和她對視著說:“救我,不然,我們都會死在這裡。”
惡魔契約。黛西麵部微微抽動。
她倒是忘了,縱然魅魔是整個大陸最遭人瞧不起的力量,但它們本質上流淌著惡魔的血液。
精致的外表、柔弱的攀附,它們生性淫丨蕩,以誘惑為武器。
遭到詛咒的惡魔分支,永遠不懂得愛為何物。
它們會從愛它的人身上,在達到情潮的最高點時,吻著對方的唇,奪取對方的力量和生機。
它們尤其迷戀瀕臨死亡的愛人,眼中的光芒慢慢消散的模樣。
於是在大陸上,產生了一個共識——
可以把它們當作玩物,但不可愛上魅魔。
長年累月之下,它們成了惡魔分支中,最末流的存在。
這樣的小東西,卻膽大包天地強製同她簽訂血契。
黛西輕笑出聲,她放任桃樂斯的臉色變得灰敗,神情漠然,向皎潔的月亮,高抬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