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揍啊,這不是被個傻逼當成小偷按在巷子裡揍了?”顏航瞥他眼。
“你絕對是故意的。”那人又笑起來,“故意罵我。”
“無聊。”顏航扔下倆字。
他們倆差不多高,走路的步子也差不多大,速度總能保持一致,顏航竟然覺得跟他一塊走路挺舒服,不像他帶著小漂亮或者李燕的時候,總得放慢腳步等著她們。
“紅牛罐子給你放了,就是又被手欠的拿走了。”顏航換了話題,覺得有必要給自己來個免責聲明。
“這麼說我的路標又被強拆了。”旁邊的人說。
“嗯。”顏航把傘舉高了些,“我今天晚上再找個瓶子放那吧,這回要什麼飲料,還是紅牛?”
那人似乎是被他逗笑了,好半天才收斂起表情,搖頭道:“沒用,好瓶子都會被收破爛的撿走,我之前那個塑料瓶兒屬於萬裡挑一,一直放那也沒人要,再也找不著了。”
“不能吧。”顏航覺得“萬裡挑一”這詞兒特彆有意思,“孫悟空當年找定海神針也沒說萬裡挑一,一個破瓶子能這麼神?”
“你試試唄,你喝一個月不帶重樣的往那放,看看哪個瓶子能撐到最後?”對方挑了下眉,那不寬不窄的眼皮兒看出點不屑的意思來。
“那怎麼辦?”顏航皺眉,一次手欠的代價就是不停惹麻煩,“我有什麼辦法可以讓你認路。”
平行四邊形傘向上抬了抬,對方從那條長邊探出頭,眼含笑意看著他。
“乾什麼?”顏航被看得毛。
“你居然還想管我認不認路。”那人笑了,“管閒事活不長啊。”
“...無聊。”顏航就後悔跟他多說一句話。
再次回到這人的家裡,看到那條西側的窄巷和被顏航在心裡稱為“恥辱門”的防盜門時,顏航覺得這地方他怕是這輩子也忘不了了。
來的次數太多,比他自己家都親。
他身邊的人沒來得及說話,剛收起平行四邊形雨傘,那條西側的暗巷裡突然傳出一聲驚喜的呼喊:“哎喲喂我的淺兒,可算是回來了,等你半天了。”
顏航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淺兒”到底是哪兩個字。
錢兒,千兒,欠兒?
怎麼會有人名字這麼奇怪。
黑巷裡冒雨走出來個挺精神的小夥兒,“精神”是個形容詞。
緊身褲,豆豆鞋,一頭紮眼的黃毛,差一輛鬼火,就能湊齊快手同城潮流視頻四件套。
精神小夥兒一現身,顏航就被他的大花臂吸去目光,皺了皺眉。
怎麼老有人願意拿自己的皮膚當畫布,這紋身密集的,人種都快染變異了。
“......”身邊的人沒說話。
顏航轉過臉去看,果不其然又在他的眼睛裡捕捉到一閃而過的迷茫和不解,眉頭輕輕蹙起,具象化的陷入沉思。
這腦子不好使的男人好像沒騙他,是真不咋好使。
這一天天的認個人,認個路,費死勁兒。
妥妥一失憶症青年。
“彆想不起來啊哥們,我也就一個月沒來看你,不至於。”精神小夥兒好像早知道他這毛病,上來攬著他脖子。
“哦。”失憶症青年回回神,“沒忘,就是有點費勁,但能想起來,你來乾什麼?”
“今兒有個人約我給洗紋身去,路過九堡鋪進來看你一眼唄。”精神小夥兒說,“還好我來了,我要是再不來,憑你這狗腦子,咱倆又得重新認識一遍了。”
換個人聽這話顏航可能覺得奇怪。
放身邊這人身上倒是正常,24小時不見的人都能忘得一乾二淨,更彆提一個月不見的人。
“這小兄弟誰啊?”精神小夥兒的話題突然轉到顏航身上,“看起來長相挺硬個茬兒,我感覺你隨時都要給我一拳。”
“看人真準。”顏航沒反駁。
“這位小酷哥往這一站,臉比驢長,渾身上下都帶刺。”嘴欠的事兒失憶症青年第一個開口,說完又補了句:“這位是路標。”
“哦,姓路?”精神小夥兒還真信了,“路標這名兒起得好,讓人一下子就找到方向了。”
“姓李。”顏航點了下頭,“名字叫大強,起得也不錯,聽著就有勁兒。”
站在他身邊的失憶症青年笑起來,抽風似的。
留在這也沒什麼意思,反正人送到了,顏航把兜帽拉了拉,想回家,他暫時沒想到有什麼更好的方法去解決路標的難題,但看失憶症青年的意思,也沒想讓他負責到底。
剛準備說再見,精神小夥兒從兜裡掏出煙盒,遞他一根:“抽嗎,大強?”
顏航沒來得及婉拒,手裡已經被塞了一根,他愣愣拿著煙,想著有時候如果不需要對方答複非要給的話,也沒必要問。
精神小夥兒把煙盒轉向失憶症青年:“阿淺?”
問完,他自己反應過來,想收回手:“哦對了,你不抽彆人的煙,忘了。”
“給我吧。”失憶症青年歎口氣,“你我還是信得過的。”
精神小夥兒吧嗒點上打火機,顏航看著身邊那人用薄唇抿著煙尾巴,脖子輕輕側過一個弧度,隨著白煙升起,一雙眼睛微微失神。
“我不用了。”顏航隨手把煙彆在耳朵上,“現在不想抽。”
他不是很會抽煙,印象裡就抽過一兩回,還是那種剛點上聞幾口就嗆得咳嗽的程度,跟個裝大人的小孩兒似的,所以他不太愛在這兩人麵前燃煙,怕丟臉。
“行。”精神小夥兒把打火機收起來了。
顏航又準備走。
“嘿,小酷哥。”失憶症青年把煙拿下來,笑了笑,“彆就這麼走了,我的路標怎麼辦?”
顏航站住腳,老實道:“我沒什麼好辦法,你說。”
“我想想啊。”失憶症青年修長的指頭夾著煙,放在嘴唇裡輕輕抿了下,吐出薄薄的煙,被風吹散。
不知道為什麼,顏航以前看老顏抽煙的時候隻覺得嗆人還挺煩,看這個失憶症青年站在雨中滿是綠苔的屋簷下抽煙,竟然覺得是個挺好看的景色。
可能因為他那雙無論什麼時候都透著股迷茫易碎的眼睛,配上長發和說不出的氣質,整個人好像在演一場文藝片。
“我每天差不多這個時候回家。”失憶症青年彎了彎唇,“你要在的話,就來接我吧。”
顏航沒動。
“你手欠才導致我的路標沒了,這是你惹的禍,管我不算管閒事。”失憶症青年又笑,長指撣去煙灰,“應該不損陽壽。”
顏航沒有第一時間說好或者不好,他撐開傘從屋簷邁出去的時候還在心裡後悔昨天的多事。
腦子裡是這人迷茫無措,又路癡又臉盲的可憐樣兒。
“…我不。”字都要到嘴邊,他還是把話咽回去了,顏航一手插著兜,從傘裡麵回頭,“我不保證每天都在,我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