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吧裡依舊放著輕柔的音樂,僅有的幾個客人零散各處,沉浸深夜落寞的氣氛,無人在意吧台這邊上演的抓包戲碼。
“哥,北京的會開得怎麼樣?”
嘴角壓得沉重,黎音想給個笑容,可惜實在笑不出來。
要是知道黎修會提前回來,她肯定是不會跟著孟心出來挖掘什麼遺珠的。當然,現在怎麼狡辯都晚了。
黎修的目光從吧台上那一排shot轉了一圈,冷聲說道,“從GT會拿到年度徽章才不過兩個月,我出一趟差,這樣就要故態萌複了麼?阿音,你不是這樣沒有自製力的人。”
“沒喝多少的。”懶啞的聲音實在沒有多少說服力,黎音困勁上來了,掩口打了個哈欠,餘光卻不斷往黎修身上瞟。
白色襯衫包裹住挺拔瘦窄的身材,西褲筆直挺括。她的哥哥自小就生了副頂好的清絕冷顏,高大翩然,劍眉英挺。
隻不過現在幽黑的瞳孔眸光淩冽,看著她的時候凍到快要結冰。
好像就要大難臨頭了。
“明天總部還有早會——”他抬手看表,聲音更冷幾個度,“哦”了聲,“不是明天,是不到六個小時之後。阿音,我沒記錯的話明天星霓是要做季度報告的。”
黎音當然知道,資料顏然和甘雲星早都已經給她做好了,她看過幾遍,自我感覺明天應該是沒什麼問題的。
孟心的邀約是個意外。
她不想再囉嗦了,猛地站起來,高跟鞋“噠噠”邁了兩步,一頭紮進人家懷裡。
“哥。”
她貼住黎修的腰,抬著腦袋,甕出又輕又柔的聲調。
“哥,我錯了,好困啊,帶我回去。”
秋眸中水光漣漪搖曳,任誰看了也不能忍心苛責。
認錯起來就和喝水一樣隨意,誰知道她下次還會不會犯?黎修沒動作,隻閉了閉眼。
身上的人像是醉慘了,手一鬆就要往下滑。
他歎氣一把扶住她,順手提起來撈回懷中。綢麵裙絲滑的觸感,淡淡的青檸角香撲上鼻子。
“哥——”小貓似地歪進人家脖頸,溫熱的氣息滾過冷白的皮膚,帶出一層微顫的輕栗,“回家吧。”
清冷的木質香,是幽深沉靜的雪鬆後調,熟悉的安穩撫慰到她的緊繃,黎音總算笑出來,蹭住他的胸口,“哥哥哥哥哥回家回家回家吧!”
“做這個樣子也沒用。”到底聲音是溫柔兩分,黎修半抱住她,往手臂上顛到穩好的位置,低聲說道,“霧城協會那邊我已經查過了,有很正規的匿名戒酒會,明天開始就過去,知不知道?”
問了幾句,直到走出酒吧,懷裡的人都沒反應。
一提到戒酒就裝暈。
淩晨小巷的風帶一分沁人的涼,長發纏住在袖籠半卷的手臂,酥酥麻麻的癢。
黎修沒由來地想起了幾年前的那個夜晚,母親因藥物過量不治而亡不過半月,他又從紐約的某個夜店把爛醉如泥的妹妹抱出來。
想要責問她的同行人,她卻抱住他號啕大哭,柔軟的長發被淚水打濕,淩亂地貼附在臉頰一側,她說想要媽媽…
回憶中斷,黎修倏爾停在風中,穿堂而過的風拂亂整肅的發,他昂首看著樓間雜亂的電線與杆,輕聲說道,“阿音,不管你願不願意,哥哥一定要讓你戒酒,知不知道?”
“哦。”她怏怏不樂半睜眼睛,長睫慢眨,拉長了不滿的音調,“可是我覺得,我已經好了。”
“多參加互助會,對後續不複飲也有幫助。“他輕笑,“隻是心理治療,又不是要你去打針吃藥,彆害怕。”
不害怕,隻是覺得無聊罷了。
酒精依賴症患者大都是撒謊精,座談會中提及的經曆基本上都是自己現編的。要說黎音怎麼這樣清楚,當然因為她就是其中佼佼者。
信手拈來的謊言,為彼此薄弱的自製力涕零淚下,也不妨礙散會大家一起去約酒,醉生夢死。
更不妨礙她在忍住暴怒的兄長麵前演出各種悲歡離合的偽裝。
她拿到戒酒會年度徽章,其實離開墮落已經很久。今天在家的時候,的確隻想淺嘗一口。
隻不過酒精的魔力能夠抹去現實世界所有枯燥乏味,一杯又一杯,引領出嶄新的幻覺。
她沉迷過,更加能體會其中絕頂快樂,也就需要更多意誌力來抗拒墜入欲望深海。
“睡吧。”
黑色邁巴赫上的長久沉默讓兄長相信她已經熟睡過去,黎音昏昏沉沉枕在他的胸口,忽然感覺到肩膀上的手掌收緊了兩分。
男人的下頜抵在她的發頂輕壓,一聲低沉到幾不可聞的長歎。
*
半個小時的顛簸已經夠她睡到完全失去意識,再醒來時是定時鬨鐘的前一分鐘——早上7點59。
她在觀瀾園自己的臥室。
黎音撓了下宿醉後卻並不疼痛的腦袋,恍恍惚惚想起昨夜哥哥在這裡喂了自己解酒湯。
手機裡還有幾個未讀推送,她撐手起來,解鎖打開,先點了微信。
孟心還算有良心,昨夜發來信息詢問她是否安全到家。對話框裡有她回過去的一句“在家了”。
語氣冷淡又熟悉,不怪孟心緊接著又發了一個“哥回來了?”
這一條未讀。大概黎修回完就沒有繼續看她的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