緲琴院在貝勒府的最西側,是一個獨立小院落,有主屋也有耳房。和貝勒、福晉們的居所離得比較遠,非常僻靜,甚合我意。
裡麵的裝飾有些陳舊,家具也不多,看上去冷冷清清的。
不過,換個角度想想,這畢竟是天子腳下寸土寸金的地方,我姐姐一個物理學教授在北京奮鬥了十幾年,都沒能住的上三環以裡帶院子的房子,而我卻可免費住進來,甚至還包吃喝!理應滿足了是不是?
隻不過這一年多來,行程中吃和住,我都是和傳教士們擠在一塊兒,驟然分開,形單影隻,仿佛回到了剛穿來的時候,孤獨和恐慌席卷重來。
“秋姑娘?”
正扒著門框給自己打氣,身後傳來一個女人的呼喚。
姑娘……我還真有點反應不過來這是叫我。
回過頭一看,一位溫婉賢淑的婦人正麵帶微笑將我看著。
她頭上盤著辮子,插著一根點翠釵,身穿湖藍色暗花綾綿袍,不施脂粉,臉略有些蒼白,然而眼眸清澈目光柔和,如梨花一般清純端莊。
我登時對她產生好感,“您就是側福晉?”
她微笑著點點頭:“你怎麼不進屋?”
“裡麵冷。”
我的落寞就像院子裡掉光葉子的樹一樣無從掩飾。
“這院子久無人住,沒有人氣兒自然冷。走,咱們一起進去,點上火盆不過半個時辰就能熱乎起來。”她說著便過來拉我的手。
和福晉不同,她好似對我的男裝和短發毫無芥蒂。
這房子也是三間,一做廳,一做臥,一做書房,早已打掃乾淨。
她拉我在炕上坐了,有條不紊地吩咐奴婢們去燒炕、架火盆、煮奶茶。
然後才看向我,打趣道:“我出嫁那天對鏡梳妝,就是你現在這般表情。”
“啊……是嗎?”
我已經很久沒和女人相處了。這時代不管是國內還是國外,拋頭露麵的女人太少,從我穿越到現在,幾乎都在和男人打交道,和女人手拉著手聊天好像是上輩子的事兒。一時有些不自在。
她支起暖炕邊上的窗戶,一枝綴滿白色花朵的梅花伸進來,沁人心脾的暗香霎時湧進室內。
“所以你得信我,隻要你靜下心來,嘗試著去適應,就會發現,新的環境會有新的風景。”
我心裡一暖,隻覺得她非常善解人意。
“你扮男裝的樣子,英氣清秀,真真能夠以假亂真了。”
她見我不答話,便不在我的情緒上做功夫,換了個話題。
這話說得比十四貝勒在門口說的那句‘分不清男的女的’,可順耳多了。
我不想說一直在男人堆裡混免得被排斥,便扯謊道:“可能是因為我本身的性格就不太像女孩子吧。”
她搖搖頭抿嘴而笑,“這倒看不出來,日後慢慢相處才能知道。”
聽了這話,我又不高興起來,我不想在這裡長住。我想去教堂,我想回家!
氣氛就這麼不尷不尬地冷下來。
我聳拉著眼皮,心不在焉地想著,不知郎世寧在東堂的境況如何,杜德美有沒有想出好玩的點子,戴唯德有沒有練習他的小提琴……
她見狀站起身,“我看你也累了,今天就不打擾了。你先好好休息一晚,明兒再去見貝勒爺吧。”
我也跟著站起來,既鬆了口氣,又有些不安。
人家好歹是皇子老婆,如今又不是晚清洋人橫行的年代,皇親貴胄要瞅著洋人的臉色過日子,何況我還隻是個頂著外國翻譯官名頭的中國人,不巴結討好她就罷了,沒道理讓她看我的臉色。
她依舊和善地笑著:“怎麼可憐巴巴地看著我?是不是餓了?”
這麼一說,我的肚子真的叫起來。
側福晉包容地笑笑,“我曾聽安神父說,西洋人是一日三餐的,不過咱們大清卻是一日兩食,現在還不到晚餐時候,灶台都沒熱呢。我房裡還有些點心,叫趙嬤嬤先給你拿來墊墊肚,好嗎?”
“不用那麼麻煩的,我也不是那麼餓。”我趕緊擺手謝絕。
這位側福晉對人太過親切,倒叫我有些適應不來。我現在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貝勒府是個什麼地位。
她喚了聲趙嬤嬤,走進來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
婦人抱著一個花籃型紅銅器皿,躬了躬身子道:“側福晉,秋姑娘的手爐準備好了。”
側福晉把那器皿接過來,親自送到我手裡:“喏,拿著。北京的冬天很冷,我來了十多年猶不能適應,每每臘月常常凍手,你從歐洲來,想必要花些時日才能適應這裡的氣候,這麼著,就需好好保護手。這手爐形狀很好,兩麵的耳窩中還加了熏香,既保暖又好聞,正在各府流行著呢,這個給你用。”
手爐,我第一次聽說也第一次見,感到特彆新鮮,便把小金毛扔到炕上,不客氣地接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