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著,眉目柔和,眼角微彎,眼睛裡沒有了沉沉鬱色,是自己從來沒見過的模樣。
宮城修次現在才明白,或許這樣的洋子才是真正的那個她——開朗和煦,讓人仿佛如沐春風似的。他在和洋子對視的一瞬間,便立刻低下頭去,攏在羽織寬袖內的雙手緊握著,不敢再直視那樣的她。
“沒有,我也才到沒多久……我沒想到你會來見我。”
“為什麼不來?”洋子倒是有些意外對麵的男人既沒有戴那些誇張的耳飾,頭發也是正常的黑色,甚至穿著一身傳統的外出和服,完美符合能樂界對於業內人要求的穿著打扮“我現在挺好的,托你的福,我再也不用和室町家有瓜葛,甚至都可以不用姓室町……”
提起這些,她臉上的笑容更擴大了幾分,但很快,她又收斂了表情:“所以你不用對我有什麼愧疚或抱歉,祖父當時已經在替我相看聯姻對象了,哪怕不是你提出來,我也肯定會被安排彆的……但我有一點不太明白,為什麼你要回去重提聯姻這個事?”
麵對少女如此直接的提問,自詡在女人麵前慣會沒臉沒皮、長袖善舞的宮城修次居然也有了一絲略微難堪的情緒。
“我……”他張了張口,好一會兒才笑了一聲,抬起手掩了掩唇:“我可能就是有些自作多情吧?”
說著,他攤了攤手擺出了一個無奈的笑容,隨即便轉開視線繼續解釋,根本沒敢看洋子的臉色。
“我當時想著你既然不想待在室町家,和我聯姻或許就可以很順理成章地脫離出來。到時候你覺得我還不錯,以我們的交情,這麼相處著過也挺好的。如果你不太喜歡,那就當假結婚,等你覺得合適了,什麼時候離開都可以。”
“但好像我又一次自以為是,沒有考慮周全就做了決定,結果反而讓你遭遇了更過分的事情……抱歉,我可能當時被英雄主義衝昏了頭腦。”
前妻的事給他帶來了太大的衝擊,而洋子又太過特彆,她身上的那股勁兒和自己以及周圍的人都不一樣,從她小時候起自己就常常被其吸引。
那時候,他在洋子身上或許是投射了無法釋懷的愧疚;不由自主的憐愛;想要觸碰的穀欠望……那些感情如此複雜,以至於他做這些事或許並不是什麼‘為了洋子’——也有可能不過是為了讓在上一件事上失敗的自己好過點。
他說不定也隻是想用‘幫助洋子’的方式來使自己解脫罷了,正如她之前在馬場時評價的那樣,這樣卑劣的自己還真是挺‘壞’的。
“原來是這樣。”
宮城修次做下這樣的決定的內核到底是什麼,對於洋子來講已經不再重要,她也完全不需要對方的道歉。她來要一個答案,也隻是因為自己從此不想再和室町家也好,還是其關聯的能樂界也好,再有任何的牽扯。
所以她聽完後,了解到前因後果反而輕鬆了很多:“我說了吧,彆道歉。我現在真的很好,而且你看,其實我能脫離室町家不也正是和你想的辦法是一樣的,還挺巧了。”
“那如果——”然而她開玩笑一般的話卻不知道觸碰到了對方的哪根神經,洋子看見宮城修次突然抬頭直視過來“一定要用這種方法離開室町家,你也會選他嗎?我不可以嗎?”
這個問題一時還真讓她愣了一下,似乎是思考了一瞬對方口裡猛然說出的那個‘他’是誰,旋即便又恍然大悟般笑著開口:“是啊,因為他是不一樣的。總是會尊重我、理解我、支撐我;雖然也會自作主張地為我做一些事啦,卻沒有帶什麼彆的目的吧……這已經足夠我把自己交給他了。”
少女說著話時,臉上的表情是宮城修次迄今為止的人生裡從未見過的模樣——不隻是洋子,甚至是他遇到過的任何人。他不太能理解這是什麼樣的感情,卻陡然明白,自己幻想過的和她共同生活的那個未來場景中,對方可能的模樣與此刻的她相比,是多麼的虛假。
那些失落、挫敗以及輕微的疼痛,促使他在少女站起來準備離開時問了最後一句:
“你認定的那個人,他永遠都不會變嗎?會一直是你口中所說的那樣的人嗎?”
洋子正拿著手機看了一眼伊佐那回複說‘已經到了’的內容,一抬頭便看見咖啡店的窗外,白色頭發的男人果然把機車停在了路邊,正靠在那兒抬手和自己笑著招了招手。
她側身看了宮城修次一眼,笑著說完一句後立即頭也不回地快步離開了卡座,揚起的頭發被窗外的太陽照射著仿佛在發光一般,每一絲都在跳躍。
“我相信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