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勢穀直一直都知道,她其實對賽車並不感興趣更何談什麼喜歡與熱愛。她至始至終都隻對汽車本身,或者說對機械有著非比尋常的熱情。
但她也是算得上是家裡悉心培養愛護長大的孩子,在伊勢穀朔也8、9歲左右開始展露天賦之前,作為未來修理廠的繼承人,她甚至都是父母最疼愛的那一個。
也正是因為如此,隨著弟弟每次比賽的名次逐漸拔尖,教練對著父母大聲地誇讚他;主辦方每年都會給家裡寄特殊待遇地邀請函……父母仿佛也感受到兒子能帶給他們名聲和財富,心中的天平便在此開始傾斜。
但伊勢穀直受不了這樣的落差。
明明以前也經常誇她有天分!也會總是說什麼‘以後家裡就都要靠小直啦!’這樣的話,結果到頭來卻不知何時變成:‘家裡就等著看朔也奪冠哦!’‘我們朔也最棒了!’
然後在她表達出不滿後,父母也會轉頭說上幾句‘好啦,小直也很厲害嘛!’‘小直已經是姐姐了!怎麼能吃弟弟的醋呢!’之類的,可伊勢穀直明白,她肯本不是在吃醋!她隻是覺得……不公平。
而為了得到公正的對待,她在初中的時候也沒忍住,纏著家裡人要跟著一起去練卡丁車。父母大概是想著反正也報了俱樂部的教練,一隻羊兩隻羊都是放,便也由著她去了——可結果也顯而易見,帶著彆的心思練車的伊勢穀直完全不是伊勢穀朔也的對手。
甚至,彆說是那些天賦極佳的少年人們,幾年下來,她在同齡人中也就是個中等水平。參加過的比賽也有不下幾十場,卻至今為止都沒有一次進過排名,更何談獲獎。
曾經她也以為自己不過就差了點運氣,也有想過會不會正如同周圍人說的那樣,女孩子在駕駛上天然就處於弱勢,這並不是女生的領域。促使她至今都沒有放棄的原因,最初可能隻是單純的氣不過,越往後,她越來越不甘心和強求到了偏執的地步。
直到剛剛,伊勢穀直站在那個蝸牛S彎的出彎口,那個看起來文文弱弱的乖乖女,漂亮甜美的臉被頭盔完全包裹,因為穿著不合身的賽車服,她身上那些女性特征也被遮蓋得一乾二淨,如果不是肯定5號車上坐的就是她,誰也沒辦法將那樣流暢的操作和一個女生聯係起來。
那樣的動作已經超越了性彆,也打破了伊勢穀直內心的魔障,她陡然之間才明白:
這世界上的大部分事情,並不是執著就有用的。
她不該再在自己不擅長也不感興趣的事情上浪費時間,以前總覺得是父母和周圍的人太不公平,嘴上說著職業不分貴賤卻也還是會將天秤傾斜向能成為賽車手的伊勢穀朔也。可僅僅因為環境如此便也順應著而改變的自己,不也跟他們是同樣的人嗎?
5號車在第四個彎道超越了7號車後便再也沒有把車前的位置讓出來過,至始至終都壓在前麵,甚至,所有旁觀的人都能感覺到她有能力在後麵的幾個更難一點的彎道拉開更大的距離——但她沒有,隻是不近不遠地在前方,總讓人覺得可以超過去,卻始終不得法。
場地不大,兩圈跑下來其實很快,也就幾分鐘而已,隨著5號車掠過終點線然後緩緩停下來,那邊原本湊在一起看熱鬨的部員們都沉默不語……或者說,在洋子的5號車第一次和7號車在第三個彎道齊平的時候,那些嬉笑的少年們便逐漸笑不出來了。
如果他們把昨天安彥的四衝練習車比伊勢穀直的二衝還多跑大半圈看作是碾壓局的話,洋子這樣始終壓在對方麵前的行為,何嘗不是另一種更惡劣的‘碾壓’?
一股情緒瞬間湧上了伊勢穀直的心頭,她猛然勾起嘴角露出牙齒大笑大喊著朝那邊正解開安全帶準備出來的少女跑了過去。而洋子這邊剛一下車,才取下頭盔呢,就聽見有人說著‘這也太爽了!!’然後衝過來一把抱住了她,狠狠拍了幾下後背又抓著她的雙肩來回地搖。
“你太厲害了!!我頭一回覺得賽車是件這麼爽的事情!!痛快!”
彆搖了姐,腦瓜子嗡嗡的。
洋子趕緊點著頭想推開對方,可伊勢穀直完全不明白她的意思反而又一把將她抱進了懷裡……老實說,她們倆這身高差吧,還真有點像情侶那種感覺,讓洋子有些抵觸,隻能又推了幾下才掙脫開來。
真奇怪,連女生之間這樣的擁抱她都無法接受,可有些人……卻可以。
她們倆在這兒摟摟抱抱,那邊7號車的安彥和邦下了車後上前湊到他身邊的部員們卻相當沉默,但因為又一直盯著這邊看,洋子也不得不在伊勢穀直冷靜下來後,才一邊解開隨手紮的馬尾走到了自己的對手麵前。
“謝謝你願意和我比賽。”她朝著安彥和邦伸出了手,而對麵這個娃娃臉男生身邊的部員們都一臉的憤憤,看起來對她很有敵意。在洋子以為對方也心裡有火不可能和自己握手的時候,男生卻在盯著看了一分多鐘後還是抬手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