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得相當自然,就好像他早就習慣了一樣,根本沒有任何的尷尬或者不自在。洋子撓了撓有些發燙的臉頰,看著挨在一起的兩床被褥:“我……我隨便啦,我就睡這邊吧!”
她就近指了指靠門的這邊,然後立刻轉移話題:“哎!好累啊!今天肯定要早點睡……明天我們一起去看比賽嘛!希望不會有人超過我的成績,如果這次真的能進前20,那後麵就可以參加正賽了!能有獎金呢!”
伊佐那一聽她嘴裡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就明白這人肯定是緊張了。原本還想逗逗她,卻在對方的這些話裡,最終有些心軟了:她今天一整天都繃著精神在參加比賽;剛才吃飯的時候也總說其實表現不算很好;話裡話外都在擔心會不會被反超……
“那就早點休息吧?要泡一會兒溫泉嗎?”
“啊,對哦!泡溫泉。”
然後,洋子就看見伊佐那走到那邊窗戶的位置拉開了那扇障子紙門,她就看見了外麵露天的單獨湯池……難怪套房反而是在一樓,原來私湯是露天的呀!她興奮地往前跑到了池子邊,正準備抬腳進去試試水溫時,卻被伊佐那一把拉開了。
他朝著側麵的浴室揚了揚頭:“臟兮兮的,先去洗澡再泡。”
那個浴室好像是能直連室外的池子,她猶豫了一下轉頭問伊佐那:“那個你……”
“放心吧!”
哪知道話還沒說完,伊佐那就笑著搖了搖頭然後走進房間裡麵,再一把拉過紙門關上了,用行動表示了他完全不會做什麼不該有的行為。
等她洗完澡,提著一塊長浴巾進到湯池裡的時候,還有些害羞跟不好意思,頻頻側頭盯著那扇關得嚴嚴實實的障子好一會兒,見確實沒有任何的動靜,才長舒了一口氣。
每次都是這樣!他們兩個人獨處的情況下總是好像一切行為都是正常的,哪怕略顯親密和越界這個男人也沒有任何的不自然,似乎兩人之間早這樣互動過千百萬次一般……所以她才反而為此不知如何是好。
伊佐那對自己,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洋子趴在室外溫泉的石頭上,抬頭便能看見木質頂棚外掛著一輪漂亮的月亮。她頭頂著一塊散熱用的毛巾,想到和伊佐那相處的點點滴滴,就這樣歪頭在手臂上望向明月,思緒飄著飄著,冒出了夏目漱石那句被瘋傳到快爛大街的‘月色真美’,好一會兒,她閉上了眼睛,溫泉霧氣蒸騰,她的腦子卻格外清明。
她想,自己或許是喜歡伊佐那的。
從不排斥他的觸碰;旺盛的分享欲;無法放下的責任感;強烈的依賴……以及不管發生了什麼,好的壞的,她想起的第一個人總是他;也常常因為他的一舉一動而患得患失、糾結不安、魂牽夢縈。
雖然總是聽人講好漢不提當年勇,可她確實是在今天,在攻破了開幕賽的賽道,在一氣嗬成地跑完全程進了前20後,洋子才終於再次找回了,曾經在不同地區、國家為理想而奮鬥時的那種勇氣。
過去十幾年在室町家,連逃離都要靠彆人的,毫無辦法的失敗人生帶給了她過於沉重的心理壓力,而今,也終於隨著38號車在椿線的單區段碾壓成績而開始鬆動起來。
她找回了那些差點被消磨殆儘的自信,也終於敢正視自己……包括和身邊人的關係。
對方確實信守承諾,在她泡溫泉的期間沒有任何的越距行為,擦著頭發坐在自己那床被子上的時候,洋子偷偷瞄了一眼旁邊翻看著賽刊的伊佐那,心裡還略微有那麼一點點的小失落。
睡前關燈的時候,她已經先一步鑽進了自己的被子裡打了個大大的嗬欠後立馬閉上了眼睛,假裝自己困得要死。
“晚安,洋子。”
聽見伊佐那的聲音在黑暗中從左邊的位置傳來,她也隻是嗯嗯啊啊地做出迷迷糊糊的語氣敷衍著回了兩聲。
直到房間裡安靜了大概好幾分鐘後,洋子才忍不住睜開眼又朝旁邊看了過去。
伊佐那躺在靠戶外私湯的一邊,那扇障子紙門並沒有完全關上,屋外的月光柔和地灑了進來,微微一小片落在他白色的頭發上,泛起了淡淡的銀光。洋子看著看著就出了神,輕輕地,非常小聲地問他:“你睡著了嗎,伊佐那?”
她自然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在又沉默地看著男人漂亮的睡顏好一會兒後,少女才鬼使神差下忍不住感歎道,
“果然……夏目漱石的月色真美,其實是因人而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