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話陷入僵局。
過了好一會,化學老師抓住了重點,“不懂題是什麼意思?對知識點不理解,對考察的角度陌生,還是什麼彆的?”
謝瀾倚著窗台,左手食指輕輕勾起又放下,那是一個類似揉弦的無意識的動作。
他有點焦慮。
交白卷的原因很簡單,首先很多字不認識,其次認識的也不知道對應什麼。這是事實,但卻很反直覺——因為正常海外華人很少有讀寫能力像他這麼差的,何況就算知識體係對不上,也起碼該聽過基本的氮氫鋁鎂之類。
他原本存了點蒙混過關的僥幸,因為根據經驗,仔細解釋後往往還會麵臨下一個追問——
旁邊男老師忽然反應過來:“難道是對漢語理解有困難?誒,但你父母都是中國人吧?按理說不至於啊。”
來了。
謝瀾一個激靈,離開窗沿。
“他們是中國人。”他下意識接道,而後語氣變得遲疑,“但……他們,嗯,比較……”
比較少說中文。
或者說,在謝景明的堅持下,輕易不說中文。
“嘛呢?”
一個漫不經心又帶著點不悅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竇晟頂著那一頭沒睡醒的頭發晃了進來,滿臉無語,“一起上學還帶中途放風箏的,可真行。”
謝瀾愣了下,“你來乾什麼?”
“竇晟在啊,正好。”化學老師招手,“胡老師說你們熟,你知道他平時的程度嗎?”
“謝瀾嗎?”竇晟瞅謝瀾一眼,“數學比我還高,世上罕見的神人。怎麼了?”
謝瀾努力忍著不翻白眼。
化學老師無奈,“你少貧。他化學交了白卷,說題不懂。”
“哦,這樣啊。”竇晟回眸瞟著謝瀾,衝他使了一個豆牌經典賤人眼色。
“……”
謝瀾有一種今天會被坑死在這的預感。
竇晟扭回頭沒有立刻回答,先真情實感地打了個哈欠,他是真的困,打完後眼周一圈睫毛都濕了。
受他傳染,剛才那個男老師也打了個哈欠。
然後生物老師也跟著捂住了嘴。
謝瀾正想翻白眼,突然感到一種困意順著腦門向下奔湧,鑽入鼻腔。
哈欠——
“……”
這人有毒。
“這有什麼可糾結的啊。”竇晟上前敷衍地瞟一眼卷子,“三歲去英國啊,能站在這大聲說老師好我叫謝瀾我是海歸我的偶像是大帥哥竇晟,就不錯了,你這又夢溪筆談,又信州鉛山的,到底是想難為死誰?怎麼不讓人直接默寫古法煉銅呢?”
化學老師一愣。
但她很快就往後翻卷,“隻有那一道是古——”
竇晟又點頭,“這次不是分班嗎,我給他支招讓他專注物理的,我媽想讓我倆一個班讓我罩著他。”
謝瀾:“?”
化學老師呆住,轉向謝瀾,皺眉,“你是故意不好好答的?看不起我化學?”
“……”
謝瀾已經分不清竇晟是想救他還是想讓他再死透點了。
但許久,謝瀾還是輕輕嗯了聲。
化學老師的神色開始複雜。
“一次小破分班考而已,有什麼的。這樣,下次月考,他——”竇晟回頭一指,“化學七十,我保了。”
“能七十嗎?”化學老師瞬間鬆氣,又對謝瀾說:“其實國內外教育不同,起點高低都是能理解的,無論是七十還是五十六十,隻要讓老師知道你大致是什麼程度就好,彆交白卷。”
“嗯。”謝瀾低聲說,“我知道了,謝謝老師。”
他頓了頓,又說,“下次考試,達到四班平均分。”
辦公室裡一下子安靜了。
正偷偷摸摸在辦公桌筆筒裡挑糖吃的竇晟動作一頓,而後輕輕勾起唇角,挑了片進口的巧克力餅乾。
“有誌氣啊。”生物老師在一旁幽幽道:“那我生物呢。”
謝瀾又一下子垮了。
“我先學學試試。”他沉默半晌說。
生物老師:“……”
從辦公室出來,謝瀾隔著門依稀聽見幾個老師正順嘴討論這幾天聽到的他的事,原來數學滿分已經廣為流傳了,但沒人提他語文十六,估計老秦沒說。
走遠之前,聽到的最後半句話是生物老師說,回去要先替他整理初中生物知識點。
“英中的老師不錯吧。”竇晟在旁邊懶洋洋地問。他一手揣在褲兜裡,張嘴又打了個哈欠,又成功把謝瀾打困了。
謝瀾努力忍下打哈欠的欲望,偏過頭瞅著他。
竇晟淡定道:“看什麼,被眼前這個通宵熬夜後的頹廢清冷係學神大帥哥震撼了嗎。”
謝瀾無語道:“你怎麼不去死呢。”
竇晟一下子樂了,樂得嗆了兩聲,又打了個哈欠。
謝瀾垂眼看著前麵的地磚,“你沒有想問的麼。”
竇晟挑眉,“問什麼?”
“就剛剛你說謊擋過去的那些問題。”謝瀾語氣很淡,“你自己不好奇麼。”
竇晟無所謂笑笑,“就不想問啊,好奇心害死貓,不,害死大貓。”
兩人沉默著走過這條走廊,拐彎時竇晟輕輕說,“你不也有很多問題沒問我嗎。關於我家,我以前的經曆,你對我不也沒那些好奇麼。”
謝瀾腳步微頓。
“這是默契。”竇晟毫不在意地說著,摸出那片剛明搶來的餅乾,掰了一下,撕開袋子捏一半丟進嘴裡。
“吃麼。”他隨手把剩下的給謝瀾。
前邊公示牌附近聚了不少人,學生們陸續從各教室出來往那邊去,走廊裡越來越吵。
“不會這就把分班結果貼出來了吧。”竇晟瞟了一眼,“你先去看看,我上個洗手間。”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