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黟腦海裡有原身的記憶,他不緊不慢地回了禮,兩人算是打了招呼。
路途無趣,許黟正好想要多了解了解鹽亭縣及周邊,而這郎君也是無聊,兩人就此交談起來。
交談中,許黟知曉了這郎君叫邢嶽森,家住鹽亭縣西街二裡巷。東貴西富,能住在西街的,一般都是鹽亭縣的有錢人。
鹽亭縣盛產絲絹,邢家就是做絲綢買賣生意的,而他如今在讀書,想要參加明年的州試。
宋朝對參加科舉入仕標準相對寬鬆,起初是禁止商人子女參加的,後來放鬆標準,允許商籍子弟參加科舉考試。
邢家想要改頭換麵,就把希望寄托在家族子弟身上。而邢嶽森是家裡三房嫡出的二少爺,讀書天賦還行,就是考了兩回都沒能考上舉人。
宋朝沒有秀才這個說法,第一場考試就是州試,也就是解試,考中了就是舉人[注2]。
如今邢嶽森年過二十三了,明年是他最後一次參加科考。
“我觀你談話舉止甚是不錯,瞧著不像是普通的農家子,以前可是讀過書?”邢嶽森見許黟說話不卑不亢,舉止有禮,看著就是讀書人的樣子,不免有些好奇地詢問。
許黟沒有隱瞞他,把他之前在縣裡劉夫子的私塾讀過五年書的事說給他聽。
邢嶽森聞言,神色一怔:“是你?”
“嗯?”許黟眼裡露出迷茫。
“劉夫子和我們夫子相交不錯,他前兩天來過我們私塾授課過,說起他有個學生因為家境困難,父母病亡無法再來讀書,讓同窗那些有機會讀書卻不珍惜的業精於勤,勉勵習之。”
業精於勤,荒於嬉,行成於思,毀於隨[注3]。
許黟:“……”
沒想到,有一天他能成為勉勵彆人的教材。
劉夫子還挺為這位學生惋惜的,說他天賦雖然一般,但好在刻苦耐勞,是一般家族子弟不能比的。因這句話,他就把許黟記住了。
現在看到主人公就在麵前,邢嶽森眼裡多出幾絲好奇:“你今日是去摘了什麼?我上了車後,就一直有聞到一股清香味。”
這清香味自然是來自於許黟的竹編筐。
見他問起,許黟也樂得跟他說起今天去山上采草藥的事來。
“黟哥兒好生厲害,竟然能認得這麼多草藥。”邢嶽森口吻裡多出佩服來。
雖說他也認得幾樣書籍裡看到過的中藥材,但讓他真的去山裡挖這些藥材,那是萬萬不行的。
許黟道:“比起讀書科舉,我更喜歡專研這些。”
“可醫術總歸是旁門左道,就算醫術了得,最後也隻能是當個醫官,前途與科舉完全不能相比。”邢嶽森神色微妙。
許黟麵色自如:“非也,在我心裡萬物無貴賤之分,科舉也好,醫術也好,都是人心所向。為官者為民,學醫者為民,皆是為民,為何有不二法門?”
邢嶽森見他這般說,又神色堅毅,並不像是在說假話的模樣。瞬間,心裡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情愫湧動起來,心裡也是歡喜,覺得許黟這個人值得他結交。
在他的同窗裡,大多數都瞧不起讀書以外的人,覺得讀書者高尚,其他人皆是凡夫俗子,卻也不想想,若沒有這麼多的凡夫俗子,怎麼能襯托出讀書人的高貴。
“說得好!”邢嶽森感歎,“是我想左了,還是黟哥兒說的話有理。”
這世上,除了讀書以外,還有那麼多的路可以走,為什麼要和千千萬的讀書人去爭那一條擁擠狹窄的路。
下一刻,他佩服完,卻深深地歎了口氣。
許黟道:“刑兄是有什麼苦惱嗎?”
邢嶽森道:“家裡祖父兩年前身體不適,湯藥不絕,可病痛卻未能減輕,臥病在床許久了。”
許黟道:“有什麼症狀嗎?”
邢嶽森休假日都會去探望祖父,對他的病症十分了解,他道:“大夫說這是痹症,體內邪氣入侵,正氣不足導致的,說是恐怕治不好。”
許黟皺了皺眉,有些猶豫,這痹症就是痛風,痛風難治,初期可能還能治好,刑祖父痛風已有三年,抵多是服藥用藥緩解病痛。
思忖幾秒,許黟將心裡的話告訴邢嶽森。
“我這裡有個藥方可以緩解痹症症狀加劇,但想要治好恐怕不行。”
“當真?”邢嶽森驚然,他本是吐訴心中煩悶,哪想到還有這樣機遇。
連忙拿出隨身攜帶的筆墨紙張:“黟哥兒,你快快寫下來。等會回去了,立馬讓小廝去醫館拿藥。”
許黟的記憶力很好,以前學習的時候,記東西的速度都很快。
學中醫不容易,要記住各種各樣的藥名,還有各種藥材的藥性,用在什麼藥方裡,又會發揮出什麼樣的效果來,這些都要記得,還要會舉一反三,畢竟可不是所有的病人都生的是書本上的病。
可惜他沒來得及攢更多的經驗,心裡有不少遺憾。
今天他的收獲頗豐,不僅給人看病,還遇到了個相見恨晚的好友。
牛車速度慢,悠悠晃晃的,還是來到了鹽亭縣城外。
許黟和邢嶽森兩人相談甚歡,一個多時辰,竟覺得意猶未儘。
許黟把藥方寫完遞過去給他之後,交代了兩句注意的事項,又寫了一方四妙丸,讓其跟著一塊服用。
至於如何注意保暖,飲食保持清淡等,不需要許黟開口,邢嶽森都是了然的。
說罷,兩人互相報了住址,相約下次有空再聊。
告彆了穿著綢緞長衫的邢嶽森,許黟背著大背筐往家的方向走。
他今天就吃了一個半的雞蛋,後麵爬了那麼久的山,路上還一直說話,現在口渴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