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蘭站起來,問道:“還有問題嗎?”
目光落在寧稚身上。
寧稚飛快地回憶一圈,確定沒什麼不明白的地方,才道:“沒有。”
“好,各就各位!”
各組就位,攝像機拉過來,無關者清空,梅蘭站在監視器後,指點站位,沈宜之也起了身,走到相應的位置。
這是寧稚有生以來的第一部電影第一個鏡頭。
她深吸了兩口氣,給自己鼓了下勁。
“啪”地一聲場記打板。
就在這一瞬間,她感覺到沈宜之的氣場變了。
她像是換了個人,手扶著門框,身體分明直立著,卻讓人覺得她的身段軟得好似那仲春時節的柳條兒,柔嫩搖曳,宛若伴著春風拂麵。
這不是沈宜之,這是阮茵夢。
門從身後扣上,一聲悶響。
寧稚一下子被帶到劇本裡描繪的境地裡,她無意識地吞了口唾液,忙又跟著劇本走,目光在房中掃了一圈。
房中已經整理出了一塊空地,支起了一個畫架,窗戶開著,輕軟的白色窗簾拉到一邊,被風吹得輕輕揚動。
這個場景都被淺色的陽光暈染得如水墨畫般輕薄,隻有沈宜之,穿著藍色的裙子,她站在畫麵裡,是最紮眼的,但細細一看,那一身藍又似融化了開來,流入那一束淺色的光裡。
沈宜之關了門,走到她身前,她雙臂環抱在胸前,稱不上熱忱的目光在寧稚身上慢悠悠地一掃,而後唇角微微地勾了起來,半帶戲謔地問道:“是要我站那一動不動給你畫嗎?”
“不用。”寧稚說出自己的台詞,兩步走到畫架前。
“停!”梅蘭出聲打斷。
這突兀的一聲,戲裡的氛圍瞬間消失。
梅蘭走了過來,
寧稚還沒意識到哪裡出了問題,但她有感覺應該是她沒演好。
身後的沈宜之朝前走了兩步,聚到梅蘭邊上。
“寧稚,你這裡情緒不對,你太緊張了。”梅蘭神色微沉。
寧稚說了聲:“對不起。”
她餘光掃見一旁的沈宜之,沒看清神色。
她不想在沈宜之麵前出醜,可是演不好戲她又沒辦法。
見她認錯態度好,又顧及她是第一次拍電影,梅蘭的神色緩了緩,注視著她,指點道:“池生不會這麼緊張,她正處於少年時期最得意的時候,在其他學生還惴惴不安地準備高考時,她老早就被心儀的院校提前錄取了,是同齡人的榜樣,是家人的驕傲,是其他家長口中彆人家的孩子,春風得意馬蹄疾,她恨不得一日看儘長安花,在這個時候,出現了一個讓她好奇,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要接近的人,她或許會有些緊張,但又怎麼會不敢靠近呢?你剛剛表現出來的分明是躲避,你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
梅蘭說到這裡,笑了一下:“少年意氣風發,少女初懷春,你試著把這兩者結合起來。”
她將人物掰開了揉碎了分析給寧稚聽。
這部電影的情感極為細膩,十分考驗演員的表情、眼神,甚至呼吸,每一幀都對情感與劇情有著至關重要的影響。
梅蘭給了寧稚幾分鐘時間調整。
第二次開拍,寧稚深吸了口氣,她看了沈宜之一眼,沈宜之神色平靜,發覺她在看她也沒什麼情緒波動,等到場記打板,她一秒入戲,全然公事公辦。
第二次,寧稚還是演砸了,她儘力地貼著梅蘭描述的感覺去演,可還是不像。
“你是去鄰居家畫肖像的,不是唐僧進了盤絲洞,怎麼這麼繃著?”梅蘭擰緊了眉。
第三次。
第四次。
第五次。
都沒拍好,寧稚甚至覺得她越來越心浮氣躁,越來越入不了戲,梅蘭說話的語氣也漸漸加重。
直到第十次演砸,梅蘭的臉色徹底沉了下去。
她擺了擺手,示意休息,然後看了看寧稚,不輕不重地拋下一句:“你自己好好想想,我們過會兒再繼續。”
這麼輕描淡寫又帶著微微倦意的一句,比剛才疾言厲色的訓斥更令人失落,好似她已不堪教了似的。
周圍都是劇組的工作人員,也有幾個偷瞧她的。
寧稚順風順水慣了,這一年來也受了不少奉承,被這麼大庭廣眾之下毫不留情地下了麵子,她多少有些下不來台。
看到白色的窗簾邊有一張做道具用的椅子,椅背鏤了花,美得相當複古。
寧稚默默地走過去坐下,獨自反思剛才那幾遍失敗的表演問題出在哪裡。
偏偏這個時候,沈宜之走了過來。
在誰麵前丟麵子都不要緊,但在沈宜之麵前,寧稚絕不肯露出一絲一毫的沮喪與示弱。
低落的情緒瞬間收斂起來,她舒展眉眼,唇角不自覺地微微抿起,用滿不在乎的外表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看著走到近處的沈宜之。
還沒來得及開口,沈宜之卻是先笑了,她點了點頭,狀似讚賞:“嗯,現在這表情倒是有些生動了。”
寧稚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是在嘲笑她剛才演戲時的表情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