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藤捏著沙發墊,皺紋延展抬眸時是詫異,“你要去台灣?”
“是。”隋燃點頭,“爺爺念叨了好久,我想替他完成這個心願。”
小老太氣質好,做什麼都悠著氣,扶正眼鏡框的動作都有些慢鏡頭的錯覺,隻是她半天沒說話,讓隋燃覺得她更像個樹懶。
“十年前我試圖找過他,他給我寄過一張照片,我保存在相冊裡了。”
老年人端手機,總是隔著老遠的距離,手指尖在屏幕上劃拉半天,讓人感覺這種等待漫長又虛無。
但隋燃脾氣好,她耐著性子坐在旁邊輔助尋找,聽著裴藤找照片時半路分享了她回新疆旅遊的趣事。
“這張。”裴藤停下了手指尖。
照片停留在一個,用襯衣遮蓋啤酒肚的老年臉上。
隋燃瞧著,仿佛能透視到裴冬青老了後,那臉上的皺紋走向。裴家人長得都太像了,額頭、鼻子和眼睛。她覺自己可以用一套五官,拚湊出裴斯未來小孩的臉型。
“聽說他曾開了兩家漢堡店,在高雄還是屏東,是他兒子告訴我的,我們聯係上的時候他已經去世了。”
已經去世了。
裴藤普通話說的標準,沒有口音,風輕雲淡。似乎家人生死在這個老太太眼裡,都是轉瞬易逝,隋燃隻把兩個地名牢牢記在心底,用姑奶的微信把那張照片發在家庭群裡,下載保存好。
“當年二爺爺的領養家庭是做什麼的?”隋燃問。
裴藤說:“年輕軍官。”
“啊。”隋燃愣神。
“聽說你二爺爺當年先跟著去了湖南,又去過廣西,最後跟家裡人去了台灣,具體的事情他兒子沒有細說,我們都不是一家人了,要人如何細說。”
裴藤語氣寡淡,像是神廟高僧正在普渡凡人,輕飄一句話,把一波三折的命運說得像本該如此。
隻是都不是一家人了,這句話讓隋燃一時半會不能回神。
她想如何不是一家人了?她沒留裴家的血都願意做裴家人,更彆說留著裴家血的二爺爺。
“二爺爺叫什麼?”
“裴言,言說的言,但他後來似乎姓郝,因為他兒子姓郝。”裴藤說。
“那二爺爺兒子的聯係方式你還有嗎?”隋燃問。
裴藤點頭,“沒有。”
隋燃訝異,當年聯係過怎麼會沒有聯係方式。
“當年尋親是因某個z策,如果你二爺爺的出生地還有家屬認親,那他的子女可以拿到一筆補償費用,這筆費國家墊付,價格不菲,我現在想想他們當年聯係我們,大概就是為了那筆錢。畢竟你二爺爺都去世了,子女們拿到錢也是不會來內地的,再後來…..你祖奶奶忌日,我試圖聯係過他們,了無音訊。”
隋燃點頭,“知道了。”
裴藤過了幾秒說道:“這事彆太逞強,你爺爺的心願不一定是彆人的心願,像是你當裴家人這麼多年,如果現在有人說要把你帶去遙遠的地方,你會願意嗎?”
裴藤說完喝了口茶,茶香四溢,蒸騰著她眼鏡片都模糊了,重複問道:”你說呢?“
隋燃抬頭,不說話。
裴家是她的全部,疼她愛他的爺爺,尊重公平對待自己的裴斯,一直給零花錢的裴叔,還有想和自己上床的裴冬青。她丟不掉裴然這個名字,像是刻進吃喝拉撒的習慣,擺脫不掉的生活。
“裴冬青不是回來了嗎?她人呢?”裴藤突然問了句。
“工作去了。”隋燃扯謊。
“不是工作去了,是逃避去了。”裴藤樂嗬嗬笑,順著杯子邊緣又抿了口茶,“你還沒回答我那個問題呢?”
“什麼問題?”隋燃沒反應過來。
小老太佝僂身姿,朝隋燃耳邊探過去,聲音不大不小地說:“如果現在有人說要把你帶去遙遠的地方,你會願意嗎?
隋燃笑,“那前麵一句還加嗎?”
如果不加「你當裴家人這麼多年」,隋燃可能會毫不猶豫的點頭。她隻能想到一個人可以帶她遠走,去哪都行。
但姑奶這句話前麵加了限定範圍。
她當了裴家人這麼多年了,自然不願意。
就算是超模裴冬青帶她走,她也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