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愷氣急敗壞,他想要回嘴,可看著眼前三米多高的女人。不久前對尤米的嘲諷,顯然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在眾人的嗤笑聲中,梅愷黑著臉去了更衣室。
金發男子和梅愷似乎是朋友,他不停對著眾人說抱歉,又走到尤米跟前鞠躬:“真的對不起,梅愷今天遇到了一些事,他以前不是這麼沒禮貌的……”
尤米沒理他,低頭看自己的書。
金發男子繼續低聲道:“真的對不起,我知道這件事全是他的錯,但我了解他的本性,他不是壞人……他、他今天在會場遇到了以前欺負他的人,精神受了刺激,然後又看到你這麼受歡迎……他第一次見到比自己還矮小的人,卻是截然不同的待遇……就一時沒法控製情緒,他冒犯了你,這不是他的本心。”
“我沒有傷害他。”尤米道。
“是!我當然知道!是他在發瘋!請你千萬不要被他影響……”
“我不在乎,我隻是輕視他。”尤米一字一句道。
“……”
金發男子離開後,尤米繼續看書。
然而突發的狀況還是牽扯到了他的情緒,讓許多久遠的畫麵破開時間的枷鎖,重新湧現出來。
尤米在高中以前,身體一直非常瘦弱,爸媽剛去世那幾年,他瘦得幾乎都能被風吹走,後來升入初中,身體開始抽條,他變得特彆能吃,身體才不那麼瘦了。
然而在同齡人中,白皙的皮膚、過分漂亮的臉蛋和文靜的性格,總會被一些男生調笑。
尤米那時候有個發小,爸媽去世前,兩人經常會在對方家裡吃飯、做作業、玩遊戲,爸媽去世後,他們的關係也沒變過。
可不知道怎麼回事,從某一天開始,他的發小就開始和他保持距離,和一群高他們兩級的大塊頭玩到了一起。
那些大塊頭很討厭,以前會嘲諷發小胖,給發小取外號,尤米還和發小一起反駁過他們,尤米完全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會成為朋友。
直到有一天,那些大塊頭忽然將欺負的目標轉換到了他的身上。
“長得像個豆芽!你真的不是小學生嗎?”
“說話也低聲細語的,一點兒沒有男子氣概!”
“哎呦,你不會是個女生假扮的吧?”
“娘娘腔……”
尤米在這些聲音裡後退、遠離,當一個大塊頭伸手要拽他胳膊時,他大聲道:“走開!”
那些人一愣,竟然興奮起來。
他們說的話越來越過分,眼神越來越惡心。
跟在後麵的發小似乎不敢看他,一直低頭玩手機,直到聽那群人要脫他衣服,才猛地看過去。
“我們也不打你,這樣好了,你自己把衣服脫了,我們看看你到底是不是男生……”
“不願意?那我們來也行啊!”
“反正你沒爸媽,脫光了也沒人說你吧?”
隔著幾個人影,發小看到那張宛若待宰羔羊的麵孔靜靜望著自己,可下一刻,他動搖的心就在那群人的笑聲中縮回了原樣。
發小攥著拳頭,轉過身去。
可隻過了兩秒,他就在一陣恐懼的叫聲中重新轉過身,不敢置信地看過去。
他看到一向柔弱、瘦小的尤米掏出水果刀瘋狂揮舞:“來呀,我不脫你們衣服,我脫你們的皮!”
發小第一次看到尤米爆發。
大塊頭們猝不及防,全都慌了:
“你、你瘋啦?”
“彆彆彆……彆亂揮啊!會出事的!你悠著點兒!”
“嘶啊——他是來真的!!!我胳膊出血了……快快快給我攔住他啊!”
他們完全想不到,想不到一個說話都不會大聲的少年能突然揮著刀子說:“你們說得對,我沒有爸媽,我一無所有,所以不管我做什麼,我的生活也不會發生更大的改變的了。”他的聲音仍然不大,卻讓人膽寒,“所以,我什麼都豁得出去!”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這個道理誰都懂。
那群人本就不敢鬨大,更沒有舍棄一切的決心。
對他們而言,這隻是無關要緊的“遊戲”而已。
他們嘴裡罵著“小瘋子”,雙腿跑得比誰都要快。
那之後,尤米拿著當時偷偷錄好的錄音申請轉學,他不知道那些大塊頭有沒有得到應有的處分,但他再也沒有見過他們,包括發小。
後來上了高中,過年跟著叔叔走親戚,意外串門到了發小的家。
發小明明在家,卻不敢出來見他,他也好像忘了對方,一句也不問。
離開的時候,發小的哥哥跑出來將他拉到一邊說話。
他說:“我弟弟當初是被那群人帶壞了,他也沒辦法……不過那群人也得到報應了,高中畢業後其中兩個犯了事,據說已經判了刑。”
“……”
“他們其中一個刺頭的父親,是我爸的上司,我爸那時候剛好在上升期,我們真的不敢得罪他……而且你最後也沒有被真的欺負到嘛……現在,也算是惡有惡報了。我弟也是沒辦法啊,不那樣的話,你們兩個都會被欺負,那樣至少可以保全自己吧……”
尤米很想吐,他忍住了:“不,你弄錯了。”
“……什麼?”
尤米的聲音仍然不高,卻像是崩落的暴雨:“你不應該替他道歉請求原諒,我不會在乎陌生人做什麼,我隻是輕視他。我什麼都沒失去,他已經連自我都失去了,我很輕視他。”
……
距離比賽開始還有幾分鐘。
尤米收拾好運動背包,也開始熱身了。
那個有著狐狸尾巴的女人名叫阿桑,她興致勃勃地過來和他閒聊,聊了沒一會兒就驚訝道:“你怎麼對裡麵的洞穴那麼清楚?我都隻記得其中幾個的洞內地圖……”
尤米拉伸著身體笑道:“報名期間,我把曆屆的參賽視頻和基地的各種洞穴視頻研究過幾遍。”
對方驚歎不已。
這時,外麵主持人開始熱場,工作人員拿著單子過來,請他們按照順序出場。
尤米深呼吸了幾下,他綁好頭上印著“5號”的發帶,有些緊張地跟著其餘選手往外走。
走出選手通道,就到了明亮的室外台階,尤米看著下麵人山人海的觀眾席,也不知道安修斯和卡爾他們在哪兒,於是又看向那些飛在空中的攝像機。
此時,主持人每念一個名字,大屏幕就會出現選手的上半身特寫定格。
尤米不知道攝像機是怎麼排列的,他隻知道自己太小了,以防攝像機拍不到自己的上半身鬨出舞台事故,在主持人喊出那句“五號選手,是來自黑瘴荒原的尤米”時,他下意識往上跳了跳!
……全場寂靜。
大屏幕的定格畫麵上,出現了一個飄在空中的小人。
小人頭頂羊角、額頭係著一條印著數字“5”的運動頭帶,頭帶細長的尾巴纏住了他的羊角,那張極標誌的小臉呈現出一個寫滿了緊張的勉強假笑。
一秒鐘後,觀眾席爆發出了空前絕後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