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愷臉上還掛著淚痕,不敢置信地望著尤米。
“真的嗎?那、那簡直太好了!你的發現給了我們很大的幫助!”隊長擦著汗,語速很快,“我們絕對不會讓你一個進去,我和你一起!需要做什麼,我會告訴你,也會全力保證你的安全。”
說完,就見一個高挑的男人大步走來,周身低氣壓,讓人不寒而栗。
尤米看安修斯來了,抬手對他露出自己的手環:“你等一下,我很快就好。”
他在展示自己的安全球。
看到那個手環,安修斯腳步一頓,盯著尤米思考幾秒,隨後一字不發地替他綁好救護繩,檢查幾遍後,緊握繩子的另一端,不讓彆人插手。
尤米穿好了防護衣,臨下去的時候,梅愷白著臉過去,似乎想說什麼,可還沒開口,尤米就一骨碌滑下去了。
到了目標距離,尤米爬向石壁和雄獅之間的空隙,他一下就能鑽得很深,打開手電檢查內部情況。
他比梅愷輕了許多,哈維的反應很小。
隊長體格大,不能進太深,在不遠處用對講機對尤米說:“請儘量讓他保持清醒的意識,注意安全。”
尤米應了聲,一邊用油潤滑雄獅挨著石壁的地方,一邊和他說話:“你還醒著嗎?你不能睡著,不然救援期間傷到了你的要害,你不出聲,彆人都不知道。”
哈維痛得渾身是汗,他看不到趴在自己背上的是誰,隻當是個體格小巧的救援人員,他認定自己不能好好地出去了,似乎下定了決心,咬牙說:“根本動不了,你們還是炸吧……萬一我死了,替我轉告梅愷,人生不是由錯的人決定的。”
尤米繼續朝他腦袋上刷潤滑油:“他在上麵,你可以自己說。”
哈維一愣,苦笑起來。
尤米刷好油,就摸索著石壁往下,開始尋找凸起的地方,一邊找一邊問他哪裡最痛。
哈維:“全身貼著石壁的地方都很痛,痛得發麻,後麵的右肢最痛。”
尤米去了他的後右肢,仔細找空隙檢查。
期間哈維不出聲了,他想到隊長的話,怕哈維死了,張嘴就想問他做什麼工作,又想起不是所有人都有工作,便問:“17號,你平時會做什麼?”
好在雄獅的身體微微動了下,含糊地開口:“我……我和梅愷原本在一家公司做銷售,後來那家公司破產,我們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就一起拿出存款擺攤進貨做生意……”
尤米舉著小鑿子在下麵敲打:“原來你是個老板。”
“哈哈……隻是擺攤啦,梅愷個子不高,但很有經商頭腦,有他控製著開支,我們擺攤就能穩賺不賠。我腦子沒他好,但我在的話,流氓不敢來找茬。”
“畢竟你是一頭高大的獅子,”尤米借助小體格優勢又往前移動一段距離,挖鑿他後肢附近的石壁,“對了,你們賣什麼?”
哈維又笑了起來,他似乎聊上了頭:“我們主要賣吃的,早餐和晚餐,水煮蛋賣的最好,因為價格不高,又有營養,還飽腹,很多人都會購買水煮蛋。”
尤米沒想到會在這時候獲取到意想不到的商業信息,喃喃道:“不錯,以後沒工作可以用小推車賣茶葉蛋。”
“……茶葉蛋?那是什麼?”
尤米正要回答,眼前的石壁忽然滲出血來,他知道對方後肢的一部分就鑲在了附近的石壁裡,連忙讓上邊的醫護人員做好準備,隨後接過隊長遞過來止血繃帶,先給他露出的傷口綁好,接著拿出工具箱,讓哈維繼續講他那段奮鬥歲月,悶頭苦鑿……十分鐘後,雄獅悶哼一聲,身體猛地一鬆。
尤米說:“你試著往後動動。”
對方毫不抱希望,但想到這個小救援人員聽自己講了這麼久故事,也努力地往後抻了抻……後肢居然真的能動了!
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隊長看到了,激動得大喊:“出來了!快拉!”
尤米拎著小型工具從雄獅背部跑到了雄獅的腦袋前,他指揮著眼睛都睜不開的哈維使勁後退。
當哈維全身都退出那個卡住他的地方、被拉著離開時,尤米則像個小領導那樣,叉腰拿著對講機喊道:“你們拉起後千萬不要鬆手,他的後麵還有救援人員!一二一,用力!一二一,用力!一二一……”
外麵的人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喊“一二一”,不過發現越來越有勁兒後,立馬也跟著喊起來。
聲浪震天。
哈維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他感覺自己在迅速上升,垂下眸子,便看到了一個小小的人影,對方正在凝重地喊著什麼。
那個小人,有些眼熟……
兩人的距離拉開後,他就將對方看得無比清楚了。
是……五號選手尤米!
尤米此時戴著一頂特殊的安全帽——因為戴帽子羊角會硌到,他本來不打算戴,安修斯借用工具當場給他的安全帽頂部戳了兩個小洞,正好能把羊角露出來。
此時,尤米身上的繩子也在拉著他上去,他一邊擦汗一邊把安全帽扶正,安全帽下,兩個炯炯有神的眼睛忽閃地露出來,非常認真。
哈維被拉出洞穴後,身體完好無缺,就是失血太多,暈了過去,醫護人員急忙圍上前進行救治。
而一旁,盯著洞內監控器的梅愷,他似乎完全忘了自己一開始最關注的人是誰,魂魄早在一聲又一聲的“一二一”中離他遠去,一動不動地站在監控器前,看著早已沒有哈維的洞穴。
他忘了一切,眼裡隻有那個比他還小的身影。
小小的人影像飛鳥一樣飄起來,越飄越高,不存在的翅膀似乎在朝著他抖動。
有一刹那,梅愷想起了童年在繪本上看到的神界飛鳥,飛鳥將他從泥沼裡拉了出去,他們穿過雲層,然後永遠離開這個世界。
下一刻,他的幻想不見了,沒有飛鳥,隻有尤米。
尤米不會拉他,也不會飛離,他那麼小,似乎哪兒都去不了。
他和這個世界融為一體,又如此天差地彆。
很快,監控畫麵裡的尤米消失了。
梅愷的眼睛很熱。
過去黏連不斷的裂痕在此時徹底碎了一地,那些碎片裡,長出了一隻沒有翅膀的飛鳥,飛鳥踮著腳繞開碎片,往前走了幾步,回頭遠遠地注視著他。
梅愷顫抖著轉身。
他看向洞口被男人急忙抱出來的、臟兮兮的尤米,接著嘴唇一抖,再也忍不住地痛哭出聲,他在無數人驚異的目光中蹲下身,哭得幾乎無法維持人形,卻清楚地說出了三個字: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