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咬尾(二) “謔,大戶人家。”……(1 / 2)

太歲 priest 6286 字 7個月前

龐戩含笑目送備選新弟子們上車——四皇子、九公主,慈溪郡王世子……還有幾個宗室,總共三十一個備選弟子,姓周的占了六席。而玄隱幾個大姓中,隻有林家有嫡係入選,趙家進了個八竿子打不著的旁支,其餘都是……挺出乎意料的人選。

到底是這一屆的世家子弟們都格外道德敗壞,才上名單就被刷下來,還是支師叔故意的?

那就不好說了。

一個藍衣在他耳邊小聲問:“都統看誰有潛力入內門?”

“看你問的人,我等鄉巴佬連內門朝哪邊開都不知道,”龐戩漫不經心地回道,“反正不是姓周的,就是姓林的。”

那藍衣說道:“那剩下的將來就都是咱們同僚了。”

“拉倒吧,”龐戩懶洋洋地跟上去,“潛修寺又不是通下水道的‘吉祥如意杵’,進去就能把靈竅給你捅開。每年都有不少除了吃胖十斤之外一無所獲的。”

綴在隊尾的奚平聞言抬起頭,這小子耳朵不知怎麼長的,隔著數丈遠也能聽見彆人低語,可見平時沒少聽牆角。奚平過濾了其他信息,就聽出了潛修寺夥食不錯,挺高興,自來熟地衝龐戩揮揮手。

龐戩臉上一刹那浮起難以言喻的神色,忍不住問同僚:“我看起來很平易近人?”

手下不解其意,順口拍馬屁:“自然,都統一向都是和善親切的。”

龐戩麵無表情:“一會兒去醫堂領幾丸治眼病的藥。”

這時,趙譽行色匆匆地走了過來。

趙家嫡係第一個被支將軍勾出名單,連帶著趙譽都灰頭土臉的,這一陣比平時還低調三分。他也不跟彆人有眼神交流,湊到龐戩麵前耳語道:“都統,看守的人不儘心,方才來報,那螟蛉半偶跑了……”

“跑就跑了唄。”龐戩沒往心裡去,沒開靈智的小半偶危害性還不如流浪狗大,看那品相也不怎麼值錢,算不得財務損失。

“這……”趙譽遲疑了一下,低聲道,“畢竟是支師叔點名要的東西。”

“師叔要他乾嗎使,本來也是不忍心看著這小玩意活活餓死罷了,你……”龐戩為大選那一堆繁文縟節忙了好幾天,這會兒正精神不濟,差點把心裡實話禿嚕出來。

一句“你與其在這些雞毛蒜皮上揣度上意,不如好好管教族中子弟”險些脫口而出,話到嘴邊才堪堪忍住。

“你……不用管他,一個靠靈石活的半偶,不會在凡間亂竄的,沒準是這幫少爺小姐們誰的行李裡帶了好東西,被勾搭走了。”龐戩生硬地把話拽回來,假模假式地拍拍趙譽的肩膀,“我送小崽子們‘上學堂’去,去去就回,這兩天金平就交給諸位兄弟了。”

說完,他嘬唇作哨,腳下浮起一把長劍。

龐戩禦劍而起,所有拉車的白馬齊聲長嘶,邁開馬蹄,沿著已經清空的正陽大街飛奔起來。

奚平將頭探出窗外,見清空的街道兩側,犄角旮旯的小巷裡擠滿了看熱鬨的人,不少百姓見了禦劍的藍衣半仙,仿佛目睹天神降臨,激動地在路邊下拜。

龐都統顯然已經習慣這場麵了,袍袖翻飛,目不斜視。

有那麼一瞬間,爛泥扶不上牆的少爺心裡也生出了羨慕。

他忍不住想:一年後,我也能穿上這身藍袍,威風地飛過去嗎?

這時,車隊經過了合音樓——合音樓是皇商產業,整個金平城最高的酒樓,在東定城門口,來的都是送行的人。

閣樓的雅間窗戶半開著,有張熟悉的麵孔一晃而過,好像是莊王。

可不等奚平看分明,車隊就忽然加速,風一樣地衝出了東定門。

奚平一個沒坐穩,後背撞在了車廂上,巨大的氣流從車窗湧進來,車窗上銘文一閃,自動封死,他耳畔嗡嗡作響,整個人被壓在了車座上。

不知過了多久,那壓力才稍稍減輕了些,奚平才剛爬起來,就聽窗外龐都統朗聲笑道:“都扶穩坐好了,最好還是彆開窗往下看。”

這話可太管用了,話音沒落,幾乎所有馬車窗都打開了,齊刷刷地探出了腦袋。

奚平被摻雜著郊外煙塵的烈風嗆得有點喘不上氣來,將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隨即他震驚地發現,金平的大地已經遠離了他們,屋舍道路、高閣細水仍在不斷縮小……他們飛到天上了!

離他最近的一個少年當場翻了個白眼,直挺挺地栽回車裡,厥過去了。

龐戩愜意地禦劍於側,浪得沒邊,飛到近前,順手替那位暈過去的兄弟把車窗封好:“嘖,怕高還不聽勸。”

瞥見奚平被風吹變形的腦袋,龐都統突然目光一凝,察覺到了什麼,嘀咕道:“原來是跑你那去了。”

“啊?你說什麼?”奚平灌了一耳朵狂風,隻覺“憑虛禦空”的滋味一點也不美妙,吼叫道,“尊長,你不怕臉上吹出蘿卜皴來嗎?”

還沒等龐戩回答,奚平就覺得有什麼東西碰到了他的腳,他一低頭,看見一角桃紅衣擺從車座底下露了出來。

白日鬨鬼了!

奚平不提防嚇了一跳:“呔!”

那桃紅衣擺的主人忙往裡縮,奚平一腳踩住了衣擺,直接伸手把那“鬼”拽了出來。

隻聽“嘩啦”一聲,一匣子藍玉靈石滾了一車,他從車座底下拽出了個小娃娃。

小娃娃兩隻小爪子各攥著一顆藍玉,嘴還不自然地緊抿著。

奚平:“……”

他是不小心拿錯行李了,把誰家孩子給順來了嗎?怎麼這小東西還有點眼熟?

這時,一道指風從窗外打進來,點在小娃娃胸口上,那小娃娃“哇”一下,又吐出兩顆藍玉來,露出滿嘴的尖牙。

“是你!”這口熟悉的“釘床”牙提醒了奚平,這小娃娃正是安樂鄉裡那剝皮邪祟的“小奴兒”!

“謔,大戶人家。”龐戩不知什麼時候穿牆進了他的馬車裡,看了一眼石子一樣滾了滿地的藍玉珠,臉色不易察覺的一冷。

螟蛉半偶一見他,立刻嚇得不敢掙動了。

龐戩揮揮手,散落的靈石自動滾回了木匣裡碼好。他撿起來大概一掂,就知道足有一百多兩。匣中靈石珠子顆顆晶瑩飽滿,不帶一點雜綠,都是上好的藍玉。

這一匣珠可謂是天價。

“家底夠厚的,”龐戩撩起眼皮審視著奚平,笑容冰冷下來,“永寧侯爺薪俸這麼高?”

“彆提了,就侯爺那一壺醋錢,還不如祖上在南郊留的那點地管事呢。”奚平好像沒聽出龐戩話裡的刺,順手關好怪風呼嘯的車窗,大大咧咧地說道,“哎,尊長坐,吃點心嗎?我從家帶的,還熱著呢。”

龐戩臉色稍緩,謝絕了他的好意:“哦,家裡有祖蔭。”

南郊現在早就沒人種地了,鍍月金下凡以後,各種蒸汽火機廠房雨後春筍似的往外冒,尤其是坐擁運河碼頭的南郊。要是在那有塊地,光靠地租就能富得流油,難怪闊綽。

龐戩將靈石匣子蓋好,放在一邊:“你家有多少地,禁得住這麼花?”

奚平掐著手指算了算:“兩三百畝吧,誰知道,具體我也說不清楚。地租也就仨瓜倆棗,我們家侯爺主要還是靠臉吃飯。”

“哦?”

奚平:“尊長聽說過‘崔記’嗎?”

龐戩還真聽說過。

崔記是江南最大的珠寶行,在金平城裡最繁華的地方獨占一個鬨中取靜的大院,那些貴夫人大小姐們身上要是沒兩件崔記的東西,出門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字號有名到了一定程度,不買他家東西的人也會有耳聞——比如毛孩子都知道合音樓的狀元紅,和尚也聽說過棲鳳閣的桂花鴨,龐都統這麼個大老爺們兒,也能認出崔記那割開了全金平貴婦荷包的鯉魚小印。

奚平在點心匣子裡挑挑揀揀: “我娘就姓崔,崔記是我外祖家的買賣,我娘有三成股份。”

此事說來話長:崔夫人當大小姐那會兒,一次跟小姊妹郊遊,途中馬車壞了。侯爺正好碰上,好心搭了把手。崔大小姐是個花癡,一眼就被他色相蠱住了。

侯爺那時候還不是侯爺,隻是個遊手好閒的公子哥。雖然在崔大東家眼裡,姓奚的約等於是窮光蛋,但以世俗眼光看,芝麻官也是官宦之家,也比商人門第高,奚家就這麼一個兒子,不可能入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