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馳回到車邊的時候,孫問渠還是靠在副駕座位上,一臉痛苦地擰著眉。
“我扶你進去吧。”方馳拉開車門。
“走不了,暈。”孫問渠閉著眼。
“……那我怎麼弄你進去?”方馳皺著眉,車裡已經全是酒味兒,聞著都讓人煩躁。
“背我。”孫問渠說。
“什麼?”方馳愣了愣,聲音無意識地提高了。
“等我找找……合同,”孫問渠閉著眼在身上摸了半天,居然從褲兜裡摸出了那份“服務合同”,打開了遞到他眼,“念念?”
方馳拍開了他的手,把合同扔到一邊,拽著他胳膊把他拉了起來:“就這一次。”
“那可沒準兒。”孫問渠說。
要不是聽孫問渠聲音裡實在是透著難受,臉色也著實是差,方馳真是沒法多待一秒。
他轉身在車門邊蹲下,悶著聲音說了一句:“上來。”
孫問渠起身往他背上一撲,胳膊摟住了他的肩。
“彆亂動。”方馳先從他外套兜裡摸出了鑰匙,再扳著他的腿站了起來,踢上車門。
“肌肉不錯。”孫問渠枕在他肩上,在他耳邊輕聲說。
這聲音跟雞毛撣子似地掃過耳後,方馳半邊身子都有些發癢,他快步走到院門前,忍著把孫問渠從圍牆掄進院子的衝動,一邊開門一邊說:“你不要說話!”
“為什麼?”孫問渠笑了笑,突然往他脖子上吹了口氣,“我表揚你呢。”
這個動作讓方馳差點兒把孫問渠直接扔到地上,他咬著牙定了定神:“我警告你……”
“我要吐了。”孫問渠突然說。
“忍著!忍著!”方馳吼了一聲,拿出鑰匙飛快地往院子門上捅著,他從來沒有這麼全心全意地開過門。
打開院子門之後他背著孫問渠衝到房門口,再次全心全意地捅著門鎖,好在院子門和房間門的鑰匙差彆比較大,他不需要來回試。
打開房門之後他把孫問渠往牆邊一放,讓他靠著牆,然後伸手在牆上一通拍,有些著急地問:“燈呢?廁所在哪邊?”
孫問渠沒出聲,過了幾秒鐘,方馳聽到了他的笑聲。
“你又……”方馳話還沒說完,孫問渠不知道從哪兒把客廳的燈給打開了。
燈亮起的一瞬間,方馳看到了他臉上愉快的笑容,頓時有種想把他拖出去扔大街上的衝動。
“看到你這麼孝順,我頓時就好多了。”孫問渠笑著說,抬了抬手。
方馳一看他這動作下意識地往身後遮了一下。
孫問渠一看,笑得更厲害了:“今兒不摸你屁股。”
方馳無法形容自己現在的感受,手指往孫問渠臉上指了幾下都沒說出話來,最後一拉門出去了,門貼著孫問渠耳邊哐地關上了。
孫問渠又笑了兩聲才彎腰捂著胃跑進了浴室,趴在洗手池上乾嘔了兩下沒吐出東西來。
胃裡跟著火了似的燒著,頭也開始從隱隱作痛向欲裂那邊發展。
他的朋友都知道他不能喝雜酒,到底哪個傻逼把酒給混到他杯子裡了!
“操,”他洗了把臉,回到客廳往沙發上一團,一隻手頂著胃,一隻手摸出了手機撥了馬亮的電話,“亮子,過來。”
馬亮進屋的時候孫問渠正抱著靠枕全身冷汗地窩在沙發裡看電視。
“你兒,兒子呢?”馬亮從兜裡掏出了幾盒藥,一邊拿了杯子倒水一邊問。
“走了,”孫問渠說,想想又樂了,“竄得跟兔子似的。”
“笑得比……哭還,還難看,”馬亮皺著眉把藥和水遞給他,“怎麼不讓他買,買點兒藥。”
孫問渠看了他一眼沒說話,把藥扔進嘴裡仰頭灌了一杯水下去,然後閉上眼歎了口氣:“丟人。”
“我說送,送你回來,不要,”馬亮看著他,“非讓那,那小子送,送了又嫌丟人。”
“閉嘴,”孫問渠衝他豎了豎中指,“我就想逗他玩,這小孩兒……你沒看出來麼。”
“嗯?”馬亮應了一聲。
“他討厭我……”
“看出來了。”
“彆搶答!”孫問渠抱著靠枕重新團好,“他討厭我最大的原因是什麼,你沒看出來麼?”
“沒,反正我討,討厭你的最大原……因是,你不,成器,”馬亮說,“爛泥扶不上牆。”
“滾蛋,”孫問渠又笑了,笑一半有點兒難受,又皺著咳嗽了兩聲,“我喜歡男人,他討厭這個。”
馬亮沒說話,過去把他拖進了臥室裡扔到床上,又弄了個暖水袋讓他抱著。
“哎……胃疼。”孫問渠翻了個身趴著,眉毛都快擰成卷兒了。
“換睡衣,嗎?”馬亮拉開衣櫃問他。
“不換。”孫問渠半張臉埋在枕頭裡哼了一聲。
“睡,睡吧,”馬亮看了看牆上的鐘,“我明兒一早過,過來。”
“嗯,車開走,”孫問渠揮揮手,“回去摟媳婦兒吧。”
“彆羨慕。”馬亮說。
孫問渠又抱著枕頭笑了半天。
“趕緊睡。”馬亮摸了煙盒出來,到客廳窗邊抽了根煙,又站了一會兒才回臥室看了看,確定他不再出聲也不再亂翻之後才關了臥室的燈離開了。
方馳感覺這剛一天,自己就已經快讓孫問渠氣出神經衰弱了,昨天一晚上都沒睡好,早上起來的時候腦子昏昏沉沉的。
感覺要真三個月下來不是他被孫問渠折騰死,就是孫問渠被他打死。
本來想趁上課的時候補補瞌睡,但高三現在的氣氛跟要上戰場了似的,一進教室就看到了教室裡貼著的大大小小的勵誌話語。
瞌睡都嚇沒了。
不過在看過孫問渠的字之後,這些他以前覺得還寫得挺不錯的字都往下降了好幾個檔次……
挺了兩節課之後,方馳已經開始嗬欠連天,偏偏第二節是老李的課,熱衷於把課間充分利用起來的老李站在講台上似乎完全沒有聽到下課鈴聲。
彆的班估計正常下課的也不多,隻能從幾個晃到他們教室外麵的人身上看出現在的確是下課時間。
“六班的吧?跑這兒來乾嘛呢?”旁邊有人小聲說了一句,他們班跟六班一向不和,這種示威似的行為立馬引起了不爽。
六班跟他們在一層教學樓,兩個班在走廊兩頭,從走廊那頭到他們這兒來晃蕩差不多能算得上長途跋涉,有這功夫都能下樓去趟小賣部了。
“有事兒?”老李也看到了外麵的人,撐著講台看著他們問了一句。
教室裡頓時跟著就響起了一片噓聲和起哄聲。
幾個人迅速離開,走之前還往教室裡瞪了好幾眼。
眼神很有戲,比較凶狠,方馳順著他們視線的方向往自己身後幾排看了看,沒看出來誰是他們的目標。
不過在這種壓力狀態之下,學校裡時不時就會有鬥毆事件發生,就跟借機發泄似的,你碰我一下,我看你一眼,都有可能從口角發展到動手。
下午方馳終於撐不住了,最後一節自習被英語老師征用,他硬是頂著老師如炬的目光趴桌上睡了一節課。
一放學他卻又精神了。
“哎,我幫你問了,”梁小桃趴到他桌上,“你家黃總現在做絕育合適的,你要有時間今天帶去唄,我跟人家說好了,直接去就行。”
“哦,”方馳應了一聲,“是你上回說的那個醫生?”
“就是那個,你是不是舍不得啊?”梁小桃笑著問。
“黃總現在對我就沒好臉色,我怕給它閹了它弄死我,”方馳笑笑,把書包往背上一甩,“我晚上先帶它過去感受一下吧。”
從學校回家方馳都是走路,算是鍛煉,學校後麵有條小路,單行線,車少,樹種了挺多,戴著耳機從這條路慢慢走回去還挺舒服的,方馳有時候還會跑著回去。
走了一段之後,有兩輛電瓶車從他身後呼地一下竄到了前麵,拐進了旁邊的一條小胡同裡。
都是他們學校的,方馳認出了這倆就是今天上他們教室外麵轉悠久的六班的學生。
他猶豫了一下,快步跟了過去,摘下了耳機,走近時聽到了胡同裡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和打鬥的聲音,還有人叫罵著。
“打的就是你!老子早看你不順眼了!”
方馳皺了皺眉,這如果打的是他們班的人,他得幫忙。
順手往書包裡摸了摸,沒摸到什麼稱手的兵器,隻有一個下降器和一個岩釘,岩釘太狠,他把下降器夾在了指縫中間,走到了胡同口。
“你他媽一個同性戀你拽什麼拽!”有人又罵了一句,接著就是拳頭砸到人身上的聲音。
方馳猛地停下了腳步。
在這同時他也看清了胡同裡的人。
打人的是四五個六班的,被打的,是肖一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