屭遺剛想說確實不用,藥丸便被塞進了嘴裡。
見他吃了,元鳳又將瓶子還給他,仰麵躺在榻上,大半夜的,加上折騰這麼久,人早就困了,元鳳躺下沒多久便進入了夢鄉。
待嘴裡的藥丸咽下去,屭遺才抬眸看向榻上之人,元鳳睡得很沉,儘管金尊玉貴從未睡過這麼粗糙的地方,也隻是皺著眉頭,並如他所說的不和自己擠。
屭遺看了一會兒,從袖子裡拿出另一隻瓷瓶在手上,細看下,兩隻瓷瓶竟是一模一樣。他自然知道小還丹是什麼東西,也知道其珍貴程度,是以當元鳳要小還丹時,他下意識拿出另一瓶,和小還丹一樣的瓶子,連裡麵的藥丸都一模一樣。
夢裡,元鳳又夢到了那個背影,隻是這次清晰得多,不再是看不清臉龐,輪廓模糊。
“阿遺……”他小心翼翼叫了一聲,隻見光亮裡,屭遺側過頭,隨後一如既往地往前走,元鳳也一如既往地追上去。
“阿遺等等我……”元鳳越跑越快,直到快抓住那抹鴉青色時,周圍環境驟然扭曲,屭遺也化作一抹青煙消散四周,唯獨那束光屹然不動。
“阿遺?”他走過去,眼前的景象又開始變化,雲層漂浮,霞光燦爛。站立雲端的仙人他基本認識,可為什麼有那麼多的仙將,還有……燃燈古佛。元鳳其實並未見過燃燈古佛,但當看見時,自己還是一眼就認出來。
“你此舉已擾亂三界,令三界動蕩不堪,可知悔?”這是仙帝的聲音。
誰?他在問誰?
元鳳轉頭,卻發現自己身處中央,被無數仙佛環繞,恍惚間,他好像聽到一句“不悔!”
聲音耳熟,元鳳猛地轉過身,垂眸,耳邊是風聲,鼓聲,以及鐵鏈相撞的聲音,腳下金光肆起,罩風劇烈,吹得他衣袍與墨發翻飛。他不可置信的看著被困住雙手,渾身浴血之人。
元鳳不敢確認,幾次想要撩開他擋住臉的頭發,卻因指尖顫抖,幾欲站立不住。
下一秒,仿佛感知到了什麼,垂首的人驀然抬起頭,眼睛死死盯著他。元鳳被其眼裡的神色震驚住,腳下一軟,坐倒在地。然而,他看的卻不是他。
“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是以聖人無處為之事,行不言之教,萬物作焉而不辭,生而不有,為而不恃,功成而佛居。①”屭遺發出笑聲,“我罪無可恕,但仙帝高高在上,享天地之供奉,他們可知你背後所做之事?可知你原先……又是何人?”
擊鼓聲如近至耳畔,元鳳猛地捂住雙耳,神情痛苦。
這是什麼?
我為什麼會看到這些?
阿遺為什麼會被抓?
腦海疼痛欲裂,元鳳承受不住癱倒在地,恍惚間,周圍出現重影,而後慢慢變黑。疼痛消失,元鳳坐起身來,四周黑暗,偶有回聲。
不知從何處飄來白煙,似有生命般,圍繞在元鳳身邊,他抬起手,白煙纏繞在其手指上,無端生出眷戀。驀然,耳邊仿佛傳來一聲歎息般的呢喃,“對不起。”
“不!”
白煙消散,元鳳心跳劇烈,一股巨大的恐慌將他包裹直至吞噬。
元鳳睜開眼,夢裡的情緒還未退卻,他強忍著眼裡的酸澀。陽光透過打開的窗戶落在床邊,元鳳的一隻手沐浴在日光中後知後覺蜷縮了下手指,半晌,他反應過來。
不對,他怎麼跑床上躺著了?
元鳳倏地起身,發現外頭早已天光大亮,日頭高高掛起,他愣怔片刻,突然想起還有個人呢?
屭遺坐在院裡,無常給他倒茶,喬喜則百無聊賴蹲在一株花前,那花花瓣重重疊疊,邊緣處有顏色向下暈染,一株隻開一朵。喬喜覺得好看,便伸出一隻手想要觸碰,被無常打斷:“望蘭舒,身有劇毒,其花色豔麗,碰之輕者昏迷,重者死亡。”
嚇得喬喜立馬縮回手,嘴裡嘟囔:“院子裡種這玩意兒也不怕彆人誤采。”
屭遺端起茶杯沿邊吹氣,聞言停頓一下:“有劇毒是真,不過沒那麼嚴重,不要嚇唬小朋友!”
“是。”無常應聲回答。
喬喜立馬來了勁兒,扭頭問屭遺:“沒那麼嚴重是多嚴重?我是不是可以碰了?”
屭遺抬眸:“你若是想碰也可以,頂多半身不遂,還得由你家仙君帶回去醫治。”
喬喜再次伸出的爪又縮了回去,他可不想變得半身不遂。
元鳳在門內聽見他如此話語,小聲笑了起來,內心也一掃陰霾,豁然開朗。
喬喜還想說些什麼,就見門突然打開,“仙君你終於醒了。”
搞得元鳳有些鬱悶:“我睡了很久?”
“不久,也就巳時而已。”
元鳳瞪向那個說話之人,抬腳走到桌邊坐下,“我怎麼會睡在床上?”他分明記得他睡在榻上的。
屭遺放下茶杯,“仙君不記得了?”
“記得什麼?”
“仙君晚上夢遊,自己跑到床上的。”
元鳳剛坐下又猛地起身,打翻了桌上的茶水,“你騙人!”
屭遺緘默不語,拿出扇子輕晃,他可沒騙人,夢遊是假的,說夢話倒是真的。搖晃兩下,他突然想起昨夜,元鳳眉頭緊鎖,身體輕顫,嘴裡不住的念叨著什麼,聲音有些小,聽不太清,屭遺便起身湊近,半晌,才從那喃喃細語裡分辨出他喊的話是“阿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