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楊戩揮開頭頂遮雨的小雲團，盤坐的雙腿向外舒展。

“你還要看到什麼時候？”

見元鳳還在盯著下麵，楊戩出聲詢問：“彆告訴我你打算做個默默關注的人。”

“思想挺豐富，改行當說書先生吧！”元鳳拍拍衣袖。

楊戩胳膊搭在膝蓋上，“也不是不成，隻是得等到下輩子了。”

“不用等，本仙君現在就能送你一程。”元鳳轉動手腕，目露寒光。

楊戩一笑，“那就得看小仙君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說完化作一陣風，卷動周遭朦朧煙雲又消失不見，元鳳嘴角勾起，亦步跟上，所過之處，青煙舒卷，林間蕩風，雨珠迸濺。

“這雨停得不是時候！”屭遺透窗看天，他所在的‘喬善堂’隻是一間空蕩蕩的屋子，沒有擺設，沒有床榻，所有孩子都直挺躺在地上，有些身下有雜草，或者破爛被褥，有些則直接蜷縮在地板上。小孩愛動，窗戶也被折騰的破爛不堪，遮風的紙被扯得一點不剩，冷風呼呼往裡灌。

偌大的空間隻有兩扇窗戶，小孩沒人看管，身上多是臟汙不堪，氣味更是刺鼻難聞。無常屏氣分完食物，食物的味道混在其中，形成更加難以忍受的局麵。

“雨停不是好事嗎？”無常走到他身邊。

屭遺伸出手接住屋簷往下掉的水。

“現在什麼節氣?”

無常抬頭看了一眼，“冬至！”

“不出意外，要下雪了。”屭遺收回手，淡聲道：“雪凝成霜，這才是真正的苦寒。”

室內哄鬨，大點的孩子吃完手裡的東西就去搶年齡小的，小的護不住隻能任由吃食被搶走，心生哀泣，嚎啕大哭。

“旦縫災難，首先遭殃的便是孩子，稚子無辜，被丟下也實屬無奈，可往後該如何？”無常問。

周遭吵鬨，稚兒瘋跑，整個室內亂糟糟的，屭遺眼神一掃，“世間百態，苦難者數不勝數，他們還有處遮風擋雨的地兒，不可憐！”

“可是……”

“我知你顧慮，走吧！”

無常咽下要說的話，轉問：“去哪兒？”

屭遺在吵鬨聲中跨出門，聲音隨風傳來：“喬家！”

喬鈺憐疾步上階，身後仆從接過他身上的大氅，端來熱水，喬鈺憐淨手後轉身吩咐道：“將地龍再燒熱些，備上好茶。”

仆從垂首應是，緩步退下。

“這喬家果真奢侈，地龍都到了外麵。”無常靠柱俯視，見著喬鈺憐進了屋又四處張望一番才關上房門。

屭遺坐在橫梁上曲起一條腿，手裡把玩折扇，聞言半認同道：“不止，你看從我們進來，隻要是有遮擋的地方都不冷，前院後院，仆從們都衣著單薄，保守估計，應是鋪滿了。”

鋪滿了是什麼概念，無常粗略估計一下，照眼下喬家的麵積來算，五進大宅院，燒柴一天也得燒一百石左右，更何況他們還是燒的果木銀碳，這種碳煙少灰少，一斤便是普通人家半年的生活花費，這樣算來屬實是筆大開銷。

無常轉頭，卻見屭遺正看著他，正要開口，就聽見屭遺道：“按理說喬家出錢修築喬善堂是自願，可修好了，災民也跑了，留下一屋孩子，那麼官府在裡麵充當的什麼角色?”

無常思索了一下，“收留難民本是一項大工程，怕暴亂，怕疫病，喬家隻是修築，其餘工作恐還是官府接手。”

屭遺轉動扇子的手停住，神色淡然，“不好說！”

下方有仆從端著熱茶經過，屭遺輕瞥一眼，忽而笑道：“我道一個小小襄州怎能臨災不亂，坦然處之，原竟是個臥虎藏龍之地。”

“怎麼說?”無常問完，隻聽風聲呼嘯而過，刮得廊下燈籠胡亂搖擺，仆從上完茶退到門外站立，以防屋裡有事使喚。

“有意思！”無常道：“凡間竟已是群妖遍地了嗎？”

屭遺輕飄飄道：“妖界司正是群龍無首之際，這些小妖仗著沒人管四處逃竄也是正常。”

說罷一轉身，整個人施施然落地，仆從眼鋒淩厲，凶神惡煞地看過來就被一道青光覆麵，轉頭陷入黑暗。

無常下來用腳尖輕觸仆從，下一秒，仆從周身泛起黑煙，化作一隻碗口大的黑耗子。

“稀奇，一隻妖居然跑來凡間當仆從。”無常道。

“進去看看，說不定更稀奇！”屭遺抬抬下巴，示意他進屋。

不遠處傳來腳步聲，兩人的動作止住齊刷刷回頭。

隻見兩名仆從抓著一人的胳膊從拐角處走過，被抓住的人衣衫襤褸，腦袋低垂，腳尖拖地，看身形，似乎是個半大的孩子。

仆從麵無表情托著人往屋裡走，經過兩人身邊時，突地一怔，互看一眼，轉而繼續往前走。

走到門口時，聽見屋裡傳來談話聲。

“你真的能做到嗎？”這是喬鈺憐。

轉而又一道聲音響起，光聽這聲兒，屭遺還以為是個少女。

“能呀！你要相信我，隻要最後兩個孩子，河神就能聽見你的誠意，聽見了自然就會退水了。”

兩人抓著孩子胳膊都手一緊，推開門，裡麵的交談聲戛然而止。

正廳一道屏風橫貫，隔絕了大半房屋，交談聲是從裡麵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