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恒愛財,卻不小氣,賬目算得分明。烤兔腿收入十九兩,內丹收入二百七十五兩,統共是二百九十四兩,一人一半則是一百四十七兩。妖狼內丹一人一枚,二百兩便不算在其中。她待要數銀子給鄭婉,給鄭婉按住手,連帶兔腿的銀子一並交還給她。
“這是何意?我們說好的。”季恒不解,瞪大眼睛望向鄭婉,“是嫌少?”
“這還少,比我料想的多得多。這些錢該是你的。”鄭婉和聲道,“我不過略出些力罷了,其他忙前忙後全是你,不嫌臟不嫌累。你看,你已將內丹給我,又給我食物,這些足矣。況且,山門即在眼前,在通玄界銀子沒甚作用。”
“可是。”季恒總覺不妥。
“可是什麼呀,若是覺得不好意思,給我一枚狼牙如何?”
狼牙。季恒沒想到鄭婉會看中狼牙,原打算磨一磨給姐姐做首飾,不想鄭婉也有興趣。她從內袋中取出四枚狼牙,攤在手心,道:“挑三個,留一個給我姐姐就成。”
鄭婉不挑,隨手拿了一枚,道:“我隻要一個,其餘的給你姐姐。修行路漫長,往後看到這枚狼牙便會憶起我們今日曾並肩作戰。”
季恒揉揉鼻子,有些不好意思。“你可以找人雕個花,然後穿個孔係根繩子,當項鏈戴,也可以繞在手上。不過似乎和你氣質不搭。”
“我什麼氣質?”
“知書達理,清貴之氣,我也說不好,是姐姐說的那種大家淑女。”季恒指指月亮,“呶,像是月亮那樣,高高在上。那是剛見到你時的感覺,現在麼。”
“現在如何?”
“現在覺得你人美心善本事了得。”
鄭婉的眼眸中漾開幾許微波漣漪,搖頭淺笑道:“我倒覺得你才厲害,麵對妖獸淩然不懼。”
“那是嚇傻了,大腦一片空白,來不及想。”見鄭婉不收銀子,季恒也不勉強,銀票貼身藏好,銀兩裝進麻袋裡,“我有柴刀嘛,每天在山裡跑,還打拳強壯體魄,力氣大一些,再說我們鄉下野孩子乾慣粗活。你不一樣。”季恒努努嘴,“那些人未必有你來頭大,但一天下來已是叫苦連連,麵有菜色。你看你,淡然自若,頗有仙人之風。”
“你可不光力氣大。”時下十六兩算一斤,二十來斤銀子帶著,一點沒見季恒嫌重,況且她不需要算盤,算得如此之快。鄭婉問道:“學過算數?”
“姐姐教過一些,那些乘法歌訣人人都會,可能事關銀子,我算得快些,也沒什麼了不得。夜了,你閉眼休息一會兒,我守夜即可。”不知銀子來給送完信是否會返回,也不知姐姐看了信會如何,隻盼她莫要太多擔憂才好。季恒重重歎了口氣,她怎麼就忘了今天是中秋呢。
“若是那小狗能出得此地,必然會將你的信息送到你姐姐那。”鄭婉蕙質蘭心,與季恒相處一日不難猜到她此時所慮。小姑娘本事不小,放在心裡的事卻很少,一是姐姐,二是銀子,沒有第三件事。“你若是困倦,自去睡吧。修行之人對睡眠的需求不比凡人,打坐吐納練功便是我的日行功課。不過此地靈氣充沛遠勝山下,你身有靈力,但似乎不懂運轉之法,不妨與我一起打坐試試。”
季恒盤膝而坐,依照靜坐之法正欲冥想,不期然望向天空中皓如銀盤的滿月。姐姐去學堂上工留她一人在牛柏村時曾言道,想姐姐的時候就看看月亮,無論彼此身在何處,所能看到的乃是同一輪月亮,所謂天涯共此時,莫不如是。她在想念姐姐,姐姐也定然在想念她。月亮伴她度過無數個孤寂的夜晚,一如今朝。出神間,不覺身上靈氣盈滿,如有所悟,整個人進入一種無法用言語描述,玄之又玄的奇妙的狀態。
季恒望月心生領悟卻懵懂未知,鄭婉在一旁看得分明。她曾聽隱神宗的前輩談起過,修行不光是提升修為、學習法術,也是修心,修為到一定程度,比拚的不止法術玄奧,也有修士對天地的感悟,所謂領悟便是其一,能使修士破障明澈。季恒看似對修行一竅不通,竟能有所領悟,實乃福澤深厚,天資聰穎之人。縱是現在無心修行,遇見仙師後怕是另有一番風景。不過想到她時時掛在嘴邊的姐姐,鄭婉又覺得她不會輕易為修行所打動,除非宗門予她許多許多的靈石。
次日,太陽初升,季恒如同平日在家那樣,簡單梳洗過後尋一處空地打拳。與在村裡打拳的感受不同,許是因為山間靈氣充裕,一通拳法下來,渾身暖洋洋的,仿佛打通經絡,無不舒坦。倘若平時也能在這打拳冥想,效果遠超村裡萬輩。彆看她對修行無甚興趣,實則比任何人都要渴望力量。
有些旁觀者初覺驚異,多看幾眼便覺她招式平平無奇,不比隨意一個武師或是街頭賣藝的拳頭更為精妙。
季恒不會管他們的想法,打完拳,腹中饑餓,將昨天帶來的油餅略微烘烤後分給鄭婉。
“姐姐做的。”
油餅滋味不錯,哪怕不是新鮮製成。
昨夜買下妖狼內丹的紫衫少年特意問季恒:“餅賣不賣。”
季恒很乾脆地說不賣。
銀子來一晚沒出現,她沒法從原路返回,隻得隨波逐流,跟大部隊一同往仙師所在的際會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