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七月的天也是酷熱。
蕭琰從景苑走到承和院時已經一身汗,赤日炎炎下臉上還蓋著副麵具,隻覺汗水都憋在臉上黏糊糊的。
今天十四,是藥課的日子,西次間已置了冰盆。
蕭琰抬步入屋就長籲出口氣,忙不迭摘了麵具,脫靴入內,抬眼見沈清猗跽坐在簟席上,素裳烏發,目光冷冽,如同冰雪一般。
蕭琰一下都清涼了。
“阿嫂等了很久嗎?”她上前行禮。
“才來一會。”沈清猗放下書卷,抬眸看了她一眼,清寒眸底掠過豔色,眼瞼斂了下,“十七顏若朝霞啊。”聲音裡透著一分揶揄。
蕭琰苦了臉,“雲蒸霞蔚,這‘霞蔚’就是蒸出來的啊。”
沈清猗好笑,唇角淺勾,“去換衣吧。”
“嗯,今天院裡有點事,過來晚了點,我就是先過來和阿嫂打聲招呼。這就去沐浴更衣。”蕭琰笑說著。
她重戴上麵具出來,不走回廊直接跨天井快步往前庭去,省得讓沈清猗等久了。
她的房間在外樓,蕭琮讓人做出了一個樓上院,三間房帶一個樓中小天井,四周擺著蔥鬱盆植和時令花盆,蕭琰曾笑說“這不是客房,是客院”,其中西間就是浴房。夏日天熱易汗,她從清寧院過來都要沐浴換衣。
她照例沒讓婢女服侍,自內鎖了浴房門,不到一刻,就沐浴出來。換下的護胸仍然穿上,這個沒辦法,為了安全計,隻能忍著,總不能在這邊也備個護胸,被發現了婢女大概得以為“十七郎君有怪癖!”但被兄嫂知道了可就會多思了。她從衣櫥內取了換用的衣褲襪,穿了木屐,快步回內庭。
她一身清爽入內,抬手取了麵具,浴後的臉龐還帶著胭色,顏若桃霞,將這清涼的閣子也染出幾分緋色。
赤芍看呆了眼。
青葙霎了下眼,回神過來就垂下眼瞼,又伸肘拐了赤芍一記。
沈清猗清冽眸子也仿佛染了一抹緋色,眸光都變得幾分溫潤,蕭琰上前行禮,彙報道:“阿嫂我來晚了兩刻,因上午練刀後突破了,”她說著商七教她的話,心裡很是過意不去,垂著眼眉,一點看不出突破的高興,眉耷耷的道,“化元了。”
沈清猗驚訝的眉一揚:這才五個月,就從聚氣後期突破晉階了?
雖然有“融合之下,晉階不難”的說法,但這是相對周天境之後的晉階而言,若武道真這麼容易,內家武者人人都可成高手了。
“……十七悟性真是絕佳。”沈清猗意味深長的讚了一句。
蕭琰臉就紅了。
不是因為被誇臉紅的,而是因為隱瞞了實情,心道:以後時機到了一定要跟阿兄阿嫂說明白。
見她毫無眉色飛揚的模樣,沈清猗眸色一深,“怎麼,有進境還不高興?”
“有進境了當然高興。隻是,嗯,這個……”蕭琰苦惱的愁眉,不能說實情,也不願說謊話欺騙,老實說道,“以後我再告訴阿嫂吧。”
沈清猗看她一眼,想起之前的兩次回去就“悟了”,心中隱有猜想,這會也不迫她,隻問她《脈數集》讀得如何了:“十三道脈數可都記住了?”
蕭琰立即回道:“都記住了。”
沈清猗便出脈象病例,問她何症。初時蕭琰張口便答;再問,想了下,才答;又再問,想得長了點,斟酌後回答;再再問……脈象一次比一次複雜,蕭琰便有出錯。
出錯幾例後,沈清猗便不再考較,從她錯的地方,一一解例,錯在何處,因由為何,如何辨析。
蕭琰全神貫注,邊聽邊記。
沈清猗不許她在傳授時做筆記,她答應教蕭琰辨症用藥,但不是授醫,而是傳學。“不墨醫案,不為醫徒”,孫先生當年是這樣要求。她學時都是心記,孫先生走後才全數默下來。孫先生的規矩,沈清猗也嚴格遵循。
……
“都記下了?”
蕭琰心裡默誦一遍,點頭,“都記下了。”
“今日脈數先說到這裡。”沈清猗道,“脈數說得再多,也隻是理論。你要學會切脈,切對了脈,才能談脈數。”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