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雜亂、腳步聲比較虛浮的響動從不遠處傳來。　　緒苒倏然睜開雙眼，猜測約莫是裴之槐回來了，這深林應當半夜不會再來其他人。　　暫時還不想逼問裴之槐的她，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反而把眼睛閉上，繼續盤著腿，跟他走之前的模樣大差不差，幾乎是分不出來區彆。　　閉著眼的緒苒看不到任何東西，僅能用靈識以及耳朵來感知他的動作行為。　　“咯吱——吱——”　　腳步踩著地上的枯葉發出吱吱地聲響，時輕時重，離得不算近也能聽到他沉重的呼吸。　　緒苒不知道他進城去乾什麼了，但如今光是聽著他的動靜，好似有些不對勁的感覺。　　是……受傷了嗎？　　她不自覺的揪心，下意識的擔憂他，他從初到如今大傷小傷不斷，這次的突然外出，更是讓緒苒心中不放心，憂愁襲上心頭。　　離得愈發的近了，甚至能清晰的知曉他的所舉所動。亦能。感受到他炙熱的視線……　　視線？？？　　緒苒震驚，怎麼可能感覺到灼熱的視線，這完全不對勁啊！　　她嚇得立馬睜開了眼，接著，與裴之槐四目相對。　　瞬間，腦袋一片空白，連同他周圍的背景，和他衣袍上沾染的血跡都看不見了。　　唯餘他那雙明亮如琥珀的眸子。　　緒苒看過一兩次他偶然睜眼的時候，這雙漂亮的雙眸，隻是無神的看向前方，沒有焦點，沒有焦距。　　而現在卻大有不同，簡直說是天翻地覆，跟他不睜眼的時候判若兩人，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裴之槐像是還不適應剛好的雙眼，隻呆呆的盯著緒苒看，既不說話，也不動彈。　　停留在緒苒麵前五米處距離，宛如一個傻子般，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她，一盯就是很長時間。

他的目光滑過她飽滿的額頭，一雙圓溜溜的眸子，挺翹秀氣的鼻子，玲瓏小巧的朱唇。

一切的一切都讓裴之槐難以言說，他從來沒能如此清晰感知人的模樣，大多時候隻有個模糊的印象，他的腦海中建構不出來人的模樣。

就算與緒苒相處了這麼多天，她在自己心中大約隻是個有著具體聲音，性格，行為方式的特彆人，跟其他平庸的人不同，卻也無真正的模樣印象。

如今，於今日，在夜半，他首次治好眼疾，也首次見到了他一直刻畫在心中人的樣貌。

不甚歡喜。　　緒苒則與之深深對視，喜於言表，看上去也不是很正常的樣子。　　係統在一旁默默觀看著，唏噓不已。　　它精準的吐槽道：「兩個人像大小腦沒發育完全的樣子。」　　自然，這話是不能讓緒苒聽見的，不然肯定又少不了一頓，唇槍舌戰。　　現在的係統聰明了很多，學會了藏鋒，不再像以前年輕時的它，什麼話都直接往外冒，惹得人不痛快。　　因為它之前那消失的日子，是去進修了一段時間，整日在一個密閉的空間內，無數個光球係統，都在一起接受人類知識。教會它們更多的為人處事的方法，以此來讓它們更好得做任務，和更好的與任務者配合。　　係統進修回來後，思想眼界開闊了許多，它現在已經不是普通的係統了，它現在是係·鈕鈷祿·統。　　它的目光還在兩人的身上，它悠閒地猶如村口的大爺大媽般，看著大戲，恨不得手裡捧著一把瓜子來磕。　　聽著後台不停跳躍的聲音，【任務對象黑化值減5，減6……】它簡直要高興地厥過去。　　沒有什麼比任務進度突然增加了一大截更爽的事情，係統在後台放了幾個機械煙花慶祝了下，砰砰砰！震耳欲聾。　　連帶著緒苒的耳朵也差點被炸聾。　　正在深情對視的緒苒：……就離譜。　　腦海中整個人像是被炮轟了似的，下意識緒苒就想臥倒伏地，再大喊一聲隱蔽。　　裴之槐發現緒苒倏然之間就走神了，明明上一刻還與他對望著，相顧無言，隻言片語的震驚欣喜擔憂全數在眼中看得見。　　裴之槐有些想知道她在想什麼。　　他所不知道的是，緒苒正在腦海中與係統開麥對峙，“你難道在打仗嗎？”　　係統踟躕，已經預料到她的下一句台詞是什麼了。　　趕忙轉移話題道：“任務對象的黑化值又下降了，可喜可賀！！”　　緒苒被這一打岔蒙了一瞬，“哇！驚喜。”頓了下，繼而又道：“你個廢物係統，有事不出現，沒事就會搗亂。”　　係統：……竭力轉移話題，還是沒逃過被罵的這個事實。　　好在它進修了一段時間，完全明白這個時候該如何處理是最準確的，於是——它保持了緘默。　　任由緒苒罵了它一句，偷偷地在心裡反駁回去，表麵卻乖地一聲不吱。　　緒苒心底有點不相信係統如此的好欺負，按照往常來說，這時候的係統已經開始和她對罵了。　　她不僅暗暗心驚，難道係統轉變了對抗技巧，背地裡再想什麼壞心思？　　裴之槐看著久久不回神的緒苒，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道：“怎麼了？有什麼事嗎？”　　於是她的注意力一下子從倒黴係統身上，轉變到麵前裴之槐的身上。　　他如今健全，多了些之前沒有的、或者說是因為眼疾她沒怎麼在意的俊朗帥意。　　他的眼中沒含什麼情緒，隻是單純地靜靜地凝視著緒苒，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緒苒身上，無一絲一毫的偏移視線。　　原本緒苒沉浸在他雙眼已好的事實中，完全沒發現他這不對勁的眼神，以及過於長時間的注視。　　現下，被係統嚇了一跳的她，總算是回過了神，卻發現裴之槐這麼盯著自己，倒是讓她生出了幾分不好意思之感。　　她頓時移開了與之對視的視線，轉而在他身上其他地方查看起來。　　一移走視線，緒苒就發現了顯目刺眼的血跡，他的大臂胳膊上，有著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衣服被劃爛開，皮肉綻開，鮮血濕淋淋的浸濕了半個衣服。　　單純用肉眼看上去，傷勢極其嚴重。　　剛才不好意思的小彆扭完全消失殆儘，她直勾勾的盯著裴之槐，即將要發火的前兆，她緊抿著唇，臉色陰沉。　　眸中再無剛才的驚喜與震驚，現在隻剩下兩團憤怒的火苗，即將衝破束縛，把裴之槐燃燒成灰。　　裴之槐感受能力很強，原本看不見的時候，就能深刻的知曉她的情緒變化，如今恢複了視線，自然更能深刻感知她的怒火。

他不明所以，低頭看向自己的胳膊，隻是正常的傷口，並無哪裡不對，為何她會如此生氣？

他不明所以，接著目光一凝，看到了自己破爛、沾滿血跡的宗門道袍，他撚起一點傷口處的布料，提了起來，又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對麵人的神情，以此來判斷。

緒苒本就生氣他的傷口嚴重，他又在她的視線下，用充滿細菌的手，去觸碰傷口，簡直是火上澆油，讓她徹底控製不住的要爆發。

裴之槐看自己碰到壞衣物邊緣，緒苒更生氣了之後，當下手顫，怕她再度生氣，放下了破爛沾血的衣物。

他稍微有些茫然無措，沒保護好宗服是他的不對，他不應該如此不小心，更不應該把唯一一件宗服弄成現在這般破爛樣子。

霎時，他想都沒想，直接道歉道：“對不起，我把你給我的唯一一件發宗門服裝弄壞了，很不好意思。”

緒苒：？？？

你在說什麼？

沒聽明白，你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