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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思桓見那小姑娘,還梳著雙螺髻,發間垂下一點紅色流蘇,頗為可愛。不過她似乎沒有絲毫自覺,被人發現了也不過大大方方調轉了視線,低頭去夾盤中的菜肴。
武思訓隨著他目光,自然能看見那小姑娘,他放下酒盞,“四表妹方才在看你呢。”語調漫不經心,又帶著幾分戲謔。
武思桓皺眉看他,他素來看不慣他這輕浮模樣,隻是他到底比他長幾歲,是以不好說什麼。
“稚子年幼好奇罷了。”武思桓語調冰冷下了結論,武思訓則摸了摸下巴,“她旁邊那個是三表妹,長得倒是還行……”
話還未說完,撞上武思桓的目光,立時便住了嘴。
武思訓知道聖人有意武李兩家聯姻,不過選誰倒是個難題,李四娘太年幼是不行了,李雲綺和李雲蘭兩個人年紀倒還算合適,隻是一個性格潑辣,一個又過於膽小,都算不上什麼好人選。
武思訓一旁的梁王輕咳一聲,喚回他的思緒,梁王自然也知道自己這個兒子是個什麼德行,除了玩樂之外的事情一概是不行,又悄悄瞥一眼端坐著的武思桓,心中不免湧現些落差感。
不過這感覺並未持續太久,他又去瞧上首言笑晏晏的聖人與長平公主,李家這幾個女兒他都見過,不過若要論聯姻,其實長平郡主更合適些,隻看聖人是否舍得了。
宴席結束後,武思桓與武思訓一齊回府,武思訓本就有些微醺,況且嘴一貫是閒不住的,“你說,聖人會讓誰嫁過來?”
武思桓抱著雙臂看他一隻腳登上杌凳欲上馬車,冷冷道:“總之不是那幾個女兒家,極大可能是長平郡主。”下一秒,他便一個趔趄,從杌凳上摔了下來。
“你也不扶著我。”武思訓埋怨著起身,為了赴宴他可是穿了一身新衣,這一摔便糟蹋了。
武思桓懶得理他,兀自上了隨從墨染牽著的白蹄烏,“走不走?”武思訓眼疾手快爬上馬車,“走走走。”
而這一幕又被雲皎與雲蘭看見,望著遠去的馬車與背影,雲皎忍不住笑了一聲,“這梁王世子還真是有趣。”雲蘭則有些不以為意,畢竟武思訓此人實在是有些呆傻,連她也不大看得上。
不過他到底占了個長子嫡孫的名頭,若是他與武思桓對調一下便好了,雲蘭不無遺憾的想。
雲皎倒沒這種想法,端看今日宴席,恐怕嫁去武家的人不會在她們姊妹幾個裡麵挑了。
雲蘭將雲皎送到驛館門口方才回去,她一進門便看見柳氏手中拿繡著鸚鵡銜葡萄的帕子拭淚,“阿娘這是怎麼了?”雲皎不解道。
“方才天使來過一趟,說我沒去家宴,聖人十分關切。”柳氏說得斷斷續續,雲皎默了一瞬,知道這是敲打柳氏的意思,可如今人為刀俎,他們一家為魚肉,她也沒什麼辦法。
“阿耶呢?”雲皎問道,“他方才已回來了。”柳氏拭掉最後一滴淚,語調哽咽道。
於是雲皎愈發沉默,她知道,恐怕阿耶回來時天使還未走,她幾乎能想象到,阿耶如同鵪鶉般縮著聽天使訓話的模樣。
夜間,雲皎躺在驛館的床上,卻並未如往常那般入睡,這是她第一次思考起,自己為何如此弱小?
柳氏雖怯懦,在幽州時卻從沒虧待過她,阿耶也是,不過他膽子比柳氏還小,因為害怕,在幽州時她不被允許識字,也不許結交什麼旁的人。
皎潔的月光透過驛館的支窗落在地上,看上去如同被困在這四四方方的地方,於是雲皎赤著腳走下床,站在窗前。
地上拉長了她的影子,她望著那一輪悠悠明月,伸出手,好似被她握在掌中。雲皎心中暗暗發誓,她一定要獲得如同祖母般的權力,或許這樣才能庇護自己的家人。
而那輪明月依舊高懸天邊,無悲無喜般注視著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