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不知，家姐最愛穿白裙子。

父母過世的第二晚，我和家姐跪在家族的宗祠內，均是一身素衣。家姐麵容悲愴，表情麻木，默默地流淚，那密密層層的蠟燭的火光，映照在她臉上，顯得脆弱極了。寧靜的夜晚，祠堂外有僧人在念誦詞，以求為逝者超度，“若未來世有諸人等，衣食不足，求者乖願，或多病疾，或多凶衰，家宅不安，眷屬分散，或諸橫事，多來忤身，睡夢之間，多有驚怖。如是人等，聞地藏名，見地藏形，至心恭敬，念滿萬遍，是諸不如意事，漸漸消滅，即得安樂，衣食豐溢。乃至睡夢中悉皆安樂……”那是一種沒有感情的，奇異的麻木語調，近乎囈語，像夜裡發夢看見的場景，池塘邊亮起幽綠的光，初時隻有一小點，逐漸擴大，變作一團、一簇，成群結隊，溢滿水中央，我方才明白過來，這是家族祭祀儀式中，最後麵，也是最重要的環節，放走長明燈。這燈，一燃上，就不能人工熄滅，得等到它油儘燈枯之時，命數儘了，燈自然而然也就滅了。當黑暗覆蓋大部分空間，所有的長明燈都消失時，意味著逝去之人的魂靈已跨越往生海，向死而生了。

那天，家姐穿著她最喜歡的那條白布裙，送彆父親母親，此後我幾乎沒有再看她穿過白色。因為做雲吞麵易使衣服染上油脂，家姐嫌麻煩，衣櫃裡常年清一色的黑，本是如花一般的妙齡女子，穿得像個寡婦。

去年家姐過生日，我贈她一條白裙，家姐喜歡極了，拿著翻來覆去地看，不停地誇我懂事，眼裡漾開歡欣鼓舞的笑意。是真高興。

我極為認真地告訴陸生：“如果你想和家姐重新開始，那請務必要對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