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家 小路和路夫人(2 / 2)

路夫人陷入以前的回憶中,她慢慢將往事道來。

“你爹原本以為要你姐姐招個上門女婿,結果有了你,你姐姐嫁人的餘地就寬泛了不少,她出門闖蕩江湖的時候看上了易大經,真是的,也不知道那妮子怎麼就喜歡上了他,非要嫁他,都等不及我們給你寄信叫你回來看看,不過也還好,你姐夫對你姐姐不錯。”

“娘。”路小佳喚了她一聲。

“瞧我這腦子,說偏題了,小佳,咱們說回你。你快五歲的時候,荊先生來接你走,我們當時都不肯,可是他是丁莊主拜托來的,我們不肯又有什麼用。”路夫人露出苦笑。

“後來我才知道丁莊主為什麼那麼著急讓你離開,因為沒過多久,丁夫人來金陵了,她要來金陵長住一段時間。”

“丁乘風不想叫她見到我,是因為我是私生子嗎。”路小佳問。

“不是,你怎麼會是私生子,你是丁乘風和張倩倩的兒子,這點我再確信不過了。丁乘風不讓他夫人見你,是因為你小時候長得再像那位夫人不過了,尤其是眉眼,小時候你那雙眼睛最像她。”

“我從前不認識丁夫人,但也聽說過她未嫁時闖蕩江湖的名聲,鈴鐺一響,就知道是燕京張家風風火火的大姑娘來了。”

路小佳陷入了沉默。

他知道丁家有一個丁三少同他年齡相近。路夫人也知道。

“丁三少丁靈中來過金陵,我讓人去瞧過,丁靈中看著與丁莊主也有相似之處,但能讓丁乘風寧願把自己的兒子送出來也要留在身邊的,就隻有可能是他妹妹白雲仙子丁白雲的孩子了。”

“娘找人問了當年幫丁家接生的穩婆,還有丁家陸陸續續放出來的丫鬟,當初應該不止有一個穩婆在丁家,所以那時候至少有兩個孩子出生。”丁家當時處理了很多下人,幫路夫人調查的那人也花了好大功夫才得知這些消息。

“丁家莊的女人不多,能懷了孕之後被丁乘風護著的就隻有丁白雲了。他們兄妹二人一道長大,情深意厚,丁白雲又是未婚先孕,為了丁白雲的聲譽,自然會捂得死死的。不過這些也是娘的猜測,算不得準。”

“娘既然肯跟我開口,就一定是有幾分把握才說的,我知道。”路小佳握住她的一隻手,路夫人反握住他的手。

路小佳練劍,他手上有厚繭,路夫人摸著,心生難過。

路夫人本家姓於,在百曉生死後,江湖上有三個消息最靈通的人,其中之一是藏經萬卷莊的鐵手君子易大經,剩下兩個中有一個雖然不姓於,可也與姓於的人有關,所以於水柔才能知道這麼多消息。

“娘知道這麼多,是背著爹查的這些嗎?”

“是啊,你爹要是知道的話,肯定不讓我查的。我是托了我娘家人查的這些事情。”路夫人收斂了原本陷入回憶的神色,微微歎息。

“你不知道,小佳,我當時見了丁夫人一麵,她看上去好憔悴,一點也不像傳說中當初那個風風火火的女俠。當時她的大兒子和二兒子都在身邊,可丁夫人還是神不思屬的。”

路夫人露出苦笑,“當我知道丁夫人把江都附近的城鎮都走過一遍的時候,我就知道,她在找你。”

其實不止如此,當時丁夫人知道路家還有一個不到五歲的路小佳的時候,眼含希冀的模樣路夫人寧願自己沒見到過——那希冀其實並不明顯,但是路夫人知曉半分內情,自然坐如針氈。

“她在找我…?”路小佳喃喃。

“孩子是不是自己的,做娘的難道還不知道嗎?畢竟是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冥冥之中肯定也有些感應。”

“娘想過要告訴她你的事情,可是娘不敢。就為了不讓丁夫人有遇見你的可能性,丁莊主就找人帶走了你,萬一娘告訴她之後,丁莊主知道了,把你送到更遠的地方去怎麼辦。”路夫人眼角含淚,聲音哽咽。她把路小佳摟在懷裡,撫摸著他的脊背。

她也已經不年輕了,這個秘密在她心裡藏了快十年,如今終於說出來了。

“對不起,小佳,瞞了你這麼久,娘實在害怕……”

“沒關係。”路小佳聲音發啞。

他有點茫然,他隻覺得一片茫然。路夫人在他耳邊的哭聲仿佛隔了一層,霧蒙蒙的。

他隻覺得這世間空蕩蕩的,世界這麼大,卻好像沒有他一樣。

我們不過是無數滴落向寬闊大地的雨滴中寂寂無名的一滴。

路小佳又想到了係統麵板中對他身世的描述。確實如此。他不過是一滴無名的雨,滴落在這世間的時候沒有濺起半點水花。

他是丁乘風和張倩倩的兒子,可丁家莊卻沒有他的位置。他是金陵路家的少爺,可路家夫婦都知道他們的孩子隻有路小莞,如果不是荊無命告訴他,他們似乎想要把路小佳瞞到死。

到頭來,也隻有荊無命的弟子這一個身份是真真切切屬於他路小佳的。

……不,路夫人倒是沒這麼做,她在路小佳說出他知道一點事情之後便把她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訴了路小佳。

因為她怕路小佳走掉。她怕路小佳從他師父那裡知道了所有事情,隻是來跟她核對真相的。

所以她說了很多丁家的事情,她說了丁乘風,說了丁夫人,說了丁靈中,還說了路小莞,但是唯獨沒有說她自己。

當年丁乘風把路小佳送來,誰最高興?不是路常,多一個少一個孩子對路常沒有影響,最高興的當然是路夫人。

路小佳是她的兒子,她的丈夫路常如此便有了繼承人,不會再有親戚勸他納妾,勸他養外室,因為他們已經有兒子了。

他們的兒子就是路小佳,路小佳就是路家的少爺,未來路家的主人。

於水柔寧願把整個路家白送,也不想其他狐媚子的兒子繼承路家,那比吞了蒼蠅還叫她惡心。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這世間的情感錯綜複雜,又有誰真的能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真情與假意,往往也是很難說的、很難分得清的一種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