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小佳,你要跟我論劍嗎?作為我先前惹你生氣的賠禮。”
“論劍?論劍當然可以,不過彆叫我小佳。”
“好吧,那我叫你小路。”
“為什麼要加小,你是什麼時候出生的,說不定我比你大。”
“……我是冬天出生的,那天下了大雪。”
路小佳有些疑惑葉開那一瞬間的停頓,但他沒問為什麼,“我是秋天出生的,我比你大。”
那個秋天,丹桂十裡飄香,路氏夫婦伴隨著桂花的香甜氣息,從江都帶回來了一個孩子。所以每到秋天,路夫人都會做桂花糕,路小佳五歲之前的生辰都會出現桂花糕香甜的味道。
“好吧,路哥哥。”葉開笑眯眯地說道。
路小佳腦袋一晃,後退一步,遠離葉開,用行動表示自己的決心。
“你還是叫我全名吧,我也叫你葉開,不是說要論劍嗎,我們去前麵那個亭子裡。”
“好吧,走走走,去論劍。”葉開攤手。
葉開不用劍,可他用飛刀,飛刀也是快的,而且他有一個很會用劍、很擅長快劍的阿飛叔叔,所以他也很懂劍。這種快劍沒有什麼章程規矩可言,要的就是快、狠、準。這三個基本要素一旦滿足,想輸都難。
但是他們論劍自然不會隻說這些基礎,他們還會說用劍時候的心境。
精氣神是很能影響劍客出手時的因素。心如止水,才能參透自己的劍、自己的對手,還有會對自己造成影響的因素。
人莫鑒於流水,而鑒於止水,唯止能止眾止。《莊子》中的這句話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楚留香的武功很高,可他的武功也不是天下第一。他每次麵對自己的敵人時都能化險為夷,反敗為勝,難道是因為他的武功比對方高嗎?
不是的,是因為他的心毫無破綻,他在生死之間依舊能冷靜地尋找對方的破綻,琢磨自己的優勢,最終用己方的長處攻擊對方的短處,從而取得勝利。他是再從容不過的一個人了,他的人生境界已經達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高度。路小佳每每回想起楚留香那從容不迫、叫人如沐春風的態度的時候,心就會靜下來。
兩個少年人聊上興頭,從白天聊到黑夜,聊到夜空中繁星點點時,才依依不舍地停下。
因為路夫人差人來問他們了,問葉開要不要就在路家住下。葉開這才想起來他隻跟李尋歡講了不吃飯,沒說晚上要在路家留宿。
葉開有些猶豫。
他跟著李尋歡學小李飛刀,身邊很少有同齡人能與他不分伯仲。
他的師兄李曼青在武功上並不算出彩,而且李曼青年紀比他大不少,性格又成熟穩重,葉開私底下覺得他有點老學究,所以他們雖然關係還行,但也沒什麼能聊到一起的話題。路小佳是他第一個能聊得這麼開心、這麼暢快的朋友。
路小佳沒想那麼多,他還想繼續聊劍,“那就找人去告訴你師父,你今晚就在路家住下,我們徹夜暢聊怎麼樣?”
“行啊。”葉開露出笑容。
這兩個少年人在這天晚上聊了很久,燈光在亭中久久不息。熒熒燭光之中,還能聽到少年爽朗的笑聲和二人聊天的聲音。
他們論劍,但是又不僅僅是論劍。因為習劍之人誠於心,誠於自己。
他們在討論自己的武功,討論對方的武功,討論自己的招數,討論對方的招數,這又何嘗不是一種了解自己和了解對方的方式?
葉開認識了路小佳,路小佳也認識了葉開。
他們在一切都沒有開始的年紀,在他們二人真正去闖蕩江湖之前,在葉開隻是葉開,路小佳也隻是路小佳的時候成為了很好的朋友。
“葉開,你說,天涯遠不遠?”
“天涯?都說天涯海角,所以天涯應該很遠吧,一眼望不到儘頭的那種。”
“明月是什麼顏色的?”
“是黃色的,暖黃色的,不過比暖黃色要更淺一點。瞧著叫人暖融融的。”
“明月在哪裡?”
“在天上,一抬頭就能看見。”
“刀呢?”
“刀在手中!”
“不錯,刀在手中。”路小佳喃喃重複一遍。
那雙死灰色的眼睛看著好像也不是死人模樣了,在一眨眼的瞬間,葉開看見了有笑意蘊藉在其中,軟化了那雙眼睛。
路小佳笑了,很真誠、很純粹的那種笑。那笑容很淡。
於是葉開也忍不住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