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榆回校的時間不太湊巧,剛好趕上下午放學的喧鬨時候。
下課鈴結束、廣播響起,嘈雜聲透過教學樓的玻璃窗滲出,穿著同樣校服的學生從教學樓內湧來,像是平靜的水域中忽然撲進了一網歡鬨的魚。
江白榆站在樹蔭下,正準備離開,卻聽見不遠處有人喊他。
“江白榆!”
梳著馬尾的女孩從另一邊走來,看見她,江白榆停下了解開車鎖的動作,站在原地等她過來。
他微微垂下眼,也是那時,他似乎從哪裡聽到了什麼聲音,於是鬼使神差地朝那個方向望去。
他目光有一瞬的停頓。
江白榆在學校裡和同學的交流並不多,甚至現在上了一年高中,他還對不上班裡大半同學的長相和名字。此時他回頭看了這麼一眼,瞧見廣場上走著幾個男生,都是還算熟悉的麵容。
江白榆不知道他們誰是誰,隻能從熟悉程度確認他們多半是一班的學生。
除了被擠在中間的那個男孩。
那男孩個子挺高,身影乾淨又挺拔。他穿著北川一中的校服,衣服是新的,所以看起來格外白。他整個人站在帶著點橙調的陽光下,顯得身上都是淺淺的暖色。
此時,他抱著一顆籃球,恰好望了過來。
他長相乾淨又好看,唇角眼底還帶著一點未散的笑意,望過來的眼神有些茫然的試探。
江白榆的視線與那人交彙一瞬,很快,他撇開眼,結束了這場無聲的短暫相遇。
“江白榆,你看什麼呢?”
寧渲到了他身邊,她順著江白榆的視線看過去,並沒有發現什麼會讓江白榆注意的人或事。
“沒什麼。”
江白榆聲線總像是含著細碎的冰砂,他抬眸望向寧渲:
“有事?”
江白榆皮膚很白,發色很深,瞳色卻是極淺的金棕色,還多帶了點偏冷的灰。仔細看看,他右眼內眼角旁和鼻尖側邊各有一枚小痣,生得恰到好處。
寧渲總覺得他的長相和性格太有攻擊性,才總讓人不敢接近,倒不是說他模樣有多凶,隻是眼角眉梢都帶著點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寒意,像是冰凝成的小針,紮得人又痛又冷。
“也沒什麼事。”
寧渲收回目光,取下自己的書包,拉開拉鏈,從裡麵掏出一個飯盒遞給江白榆:
“我媽做了點小點心,讓我帶給你。還托我問問,你這幾天還好吧,事情都處理完了?有沒有什麼需要我們家幫忙的?”
“謝謝,沒有。”
江白榆道過謝,猶豫一瞬,還是接過了她手裡的飯盒。
他七天前請了假,主要是因為老家的爺爺病重去世,而他是江家唯一的孫輩,即便跟爺爺沒見過幾次麵,回去之後也有很多事需要他參與。那位老人家一生清貧,就留了一棟老房子,原本是該留給江白榆父子,但分家產這種環節總會冒出點亂七八糟的親戚,每個人都想從老人留下的東西裡撕咬下來一塊肉。
江白榆不認識他們,也沒心思和他們爭,他花了幾天處理好這些事情,昨天才趕回北川。
“行,反正如果有需要你就跟我說。”
寧渲把書包背回身上,大喇喇地伸出手,像是想拍拍江白榆的肩膀,但還沒碰到他,就又尷尷尬尬地收了回去。
江白榆不喜歡被人碰,她從小就知道。所以她也沒多在意,隻擺擺手,轉身走了,但走出去沒兩步,她又原模原樣地退了回來。
寧渲不甘心地往江白榆身後看了一眼,終究還是沒有忍住,問:
“嘶……你剛到底看什麼呢?”
什麼事能讓江白榆分神?
她實在是好奇得抓心撓肝。
“……”
江白榆不太想搭理她。
他輕輕抿起唇,順著她的視線,又淺淺瞥向教學樓前的那片廣場。
廣場內,陽光依舊,學生比剛才還要更多一點,但人來人往、洶湧人潮間,並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人。
江白榆收回視線,抬腳彆開車撐,響了兩下鈴,示意寧渲讓路。
他跨上自行車,離開的時候隻留下一句:
“沒什麼,彆煩人,走了。”
學校廣播的流行歌曲還在繼續,那聲音穿過騎自行車的少年,撲進教學樓走廊,音量和音質在經曆一個個拐角一麵麵牆壁之後愈發微弱,最終彙入了教室內喧鬨的人聲和桌椅摩擦的噪音。
一班教室,張樂奇一進門就在跟人吹噓陸瓚剛才那一記扣籃絕殺,連敘述帶比劃,不知道的還以為陸瓚是用課間三十來分鐘帶領一班男籃走上了世界之巔。
“再彆吹了,再多說一句我都得驕傲得膨脹飛天和太陽肩並肩。”
陸瓚靠在教室門邊,隨手把籃球拋給張樂奇:
“喏,球還你。”
籃球在空中劃過一道拋物線,落在了張樂奇手裡。
聽他這樣說,張樂奇果然沒再繼續,但他是個閒不下來的,剛結束前一個話題,他就不甘心地轉著籃球,神秘兮兮地問身邊人:
“行,陸大少不讓吹咱就不吹了,話說回來,你們猜我剛才在樓下看見誰了?”
張樂奇的同桌是個留短發的可愛女孩,外號球球。
球球十分捧場,配合發問:
“誰呀?”
“江白榆和寧渲!剛在樓下停車場那兒說話呢。”
“啊?江白榆回來了?我的CP又能發糖了?”
旁邊,路過的陸瓚不小心聽見某個字眼,動作微不可查地一頓。
他原本對八卦並不感興趣,但此時,他看看張樂奇,又看看球球,沒忍住問:
“什麼?什麼CP?”
“誒,我沒跟你講過嗎?不應該啊?”
張樂奇狐疑地看他一眼。
陸瓚茫然:
“講什麼?”
“咱學校CP天花板啊,來,我給你盤盤。”
張樂奇順手一把摟住陸瓚的肩膀,陸瓚被他的動作弄得一個踉蹌,險些沒站穩。
他扶住桌角,邊聽張樂奇講:
“江白榆和寧渲,咱一中兩個大學霸。咱學校是高一下學期分的班嘛,在分班之前,一共六次大考,江白榆和寧渲輪番占第一,每次都是一兩分的分差,我們每次都會開盤賭他倆誰能登頂,可刺激了。可惜啊,這項娛樂活動並沒有持續多久,分科之後,他倆一個學理一個學文,從此王不見王,各自稱霸文理成績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