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梯間空曠,即便江白榆聲音不大,話音落下時也還是帶了點淡淡的回音。
他的問題一字字敲在陸瓚心臟上,也不知是心虛還是其他什麼原因,陸瓚有點不敢直視他。
他撇開視線,身側的手不自覺貼上了冰冷的牆壁,微微用力蜷起了手指。
不遠處走廊裡的笑鬨聲隔著牆壁傳來,對比之下,樓梯間安靜得有點不真實。
“哪有什麼理由,在學校裡交個朋友還需要理由?”
陸瓚乾巴巴笑了兩聲,用慢動作往旁邊挪了幾步,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江白榆的影子下逃離出來。
被江白榆和牆壁困在中間的那種壓迫感也太強了,陸瓚大氣都不敢喘。
這時候他才敢抬眼瞅瞅江白榆,但猝不及防又對上了他的視線。
陸瓚噎了一下:
“就,就欣賞你,喜歡你這個人唄。”
陸瓚彆的不行,吹彩虹屁有一套的。他也不知道眼下這種情況要怎麼處理,反正誇就對了:
“你成績那麼好,長得又好看,往那兒一坐都發光,這麼好的人,誰不想跟你做朋友?反正我想。”
說完,陸瓚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江白榆的表情,卻見他眼神一點波瀾也無,格外平靜。明明是那樣淺的瞳色,瞧著卻像一片深潭,像是能直勾勾看進人心裡去。
有那麼一瞬間,陸瓚覺得,在他麵前,自己所有的心思似乎都無所遁形。
在這種目光之下,氣氛實在是太煎熬。
“所以,江白榆。”
幾秒後,陸瓚率先開口打破了這種身處真空般的寂靜:
“回答我唄,咱能熟一點嗎?能當朋友嗎?孩子這兩個問題都要問爛了,您就行行好給個話?”
“……”
也不知是不是陸瓚的錯覺,雖然江白榆依然麵無表情,但他給人的感覺卻似乎沒有剛才那麼冷冽了。
像是尖銳的角在摩擦中被磨平一點,陸瓚感覺到了取代鋒利角尖的那點可以忽略不計的溫柔弧度。雖然依舊令人望而卻步,但實際上早已沒有先前那樣刺人。
“隨便你,彆煩人。”
他聽見江白榆留下這樣一句,而後看他先轉身離開了樓梯間。
嗯?這是可以的意思嗎??
江白榆的“隨便”,在陸瓚這裡就是“可以”。
當然,他還自動忽略了後半句。
果然誇誇是萬能的,就算是江白榆也拒絕不了誇誇,這不是挺好哄的嗎?
陸瓚頓覺自己找見了方法,連忙小跑著跟上去:
“等等我啊好朋友!”
雖然他的好朋友沒再理會他,但陸瓚依舊開心。
他跟著江白榆一起去了辦公室,從周緣那裡拿了一本基礎字帖,並在對方的強硬要求下答應每天寫兩頁,這才踩著預備鈴的點被放出辦公室。
大課間的預備鈴要比正式鈴早五分鐘,鈴聲打響之後,走廊裡聚在一起的同學們各回各班,原本的熱鬨在最後一道鈴音落下前歸於平靜,一時間,空曠的樓道內就隻有幾個步履匆匆的學生,以及抱著教案快步走向教室的老師。
數學辦公室和語文辦公室不在一起,雖然兩人是一起來的,但陸瓚還在周緣那裡閒扯了幾句,多耽誤了點時間,估計江白榆早就拿完作業回去了。
陸瓚也不在意,他拎著字帖,小跑著往一班教室去,但卻在路過拐角時撞上了另一個人。
“不好意思哈。”
陸瓚撞到了那人肩膀,習慣性道了句歉,但很快又皺起眉。
因為他聞見了一股嗆人的煙味。
他抬眸看了一眼,這就看見一個側邊剃了閃電的刺蝟頭、一件被畫得亂七八糟的校服外套,還有黑色骷髏短袖和工裝褲。
是剛才出現在一班教室門口、把蘇硯叫出去的那個閃電頭小黑褲,聽張樂奇說,這人應該是叫方一鳴。
方一鳴似乎沒注意到陸瓚的目光,他隻是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而後大步走向與陸瓚相反的方向。
陸瓚看看他,又看向走廊的儘頭。
果然,這條不長不短的過道內除了他們兩個,還有另一個略顯清瘦的少年。
陸瓚皺起眉,加快速度追了上去,等走近了才看清,那果然是蘇硯。
此時,蘇硯半邊校服都是臟兮兮的水漬,深色的部分甚至還有一隻白色的腳印,看起來十分狼狽。
大概他本人也覺得自己這模樣不太體麵,因此在進教室前,他特意脫了臟掉的校服外套拎在手裡,隻露出依舊乾淨的短袖上衣。
他這是被欺負了?
看著蘇硯的狼狽樣,陸瓚心裡一跳。
雖然不太熟,但好歹是同一個班的同學,陸瓚不可能看見他遭遇這種事還袖手旁觀。他原本想追上去問問蘇硯具體情況,但還沒來得及開口,蘇硯就先他一步進了教室。
教室內,於妙已經在黑板上寫下了今天要學的知識點,她看見陸瓚進來,隻以目光催促他快點回座位。
陸瓚乖乖繞到後麵,路過蘇硯時,他注意到他低著頭,默默把臟掉的校服放進了桌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