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隻能假裝坦然,又覺得幸好那晚遇見的人是她。
英國公世女無愧君子之風,反倒顯得他小人心態。
但她也是個怪人。
秦聊蒼心想,他執拗地想要貶低她,好讓自己不老是想著她的好。
如果不是個怪人,為什麼還會欣賞他?還會如此理所應當地承認他是帶兵的將軍?還會觸碰他,還會如此輕易地就原諒他的冒犯。
樹乾有麻雀飛過,落雪落下發出了聲響,讓秦聊蒼驀然從思緒中回過神來。
他低下頭,握著毛筆的手不由得一僵。
上好的宣紙上竟寫著好幾個英國公世女的姓名。
他掩耳盜鈴一般將紙團成一團,內心卻又不由自主想到她名字的由來與含義。
觀字輩的尊貴在公侯中無貴女能比,昭又為明亮。
……像太陽一樣。
秦聊蒼抽出一旁專門收拾好的各類請帖與冊子,他打開其中一封,沉默片刻喚來了管家。
“劉姑姑,準備一下,裕王殿下大婚,我會去。”
裕王的大婚如期而至,和齊王當年大婚一樣,聖人雨露均沾看起來毫無偏頗,都親自前往王府,展現自己的恩寵。
隻是皇後尚在病中,這一次並未前來。
大約也知道她在眾人多不自在,沒有待很久,隻是勉力自己的女兒、女婿幾句,聖人就離開了。
而聖人離開沒多久,齊王也找借口離開,像是身不由己一樣。
紀溫儀偷偷和盧觀昭吐槽,說不知道的還以為裕王能在自己的婚宴上給齊王下毒致她於死地一樣,如此小心翼翼生怕彆人不知道她們兩姐妹關係不好。
盧觀昭被紀溫儀微妙又精準的吐槽差點一口酒噴出來。
裕王大婚不是小事,整個裕王府賓客眾多,張燈結彩,奢華無比。
又因為大家都是皇親國戚,這儼然是一個極大的社交場合,觥籌交錯,喧鬨而喜慶,又因為臨近過年,時不時響起鞭炮的聲響,好不熱鬨。
女席與男席儘管是分開的,但並沒有隔著很遠,能夠看見彼此熱鬨的場麵。
皇親國戚也分很多種,邊緣宗室或者是炙手可熱的天子近親,盧觀昭是被眾人簇擁與關照的那一類,輪番上來的問候讓盧觀昭一刻休息時間都沒有。
她自然也沒有注意到男席那方頻頻投來的目光。
因為喝了不少酒,盧觀昭的臉有些紅,在這明亮的宮燈下如醉玉頹山,更顯得美如冠玉,豔麗多情。
男席中,江都帝卿屬於被簇擁的人,而秦聊蒼則是被冷落的人。
因為地位使然,他們彼此坐得不遠,但僅僅隻是淺淡的相互打招呼後,江都帝卿便沒有再理會這個他認為粗鄙的武夫郡主。
秦聊蒼並不在意江都帝卿的冷淡,他在短暫的接觸間便能感受到他的傲慢,連帶著其他貴男也不甚理會他,甚至都不願意靠近他,帶著隱晦的排擠。
秦聊蒼注意到江都帝卿總是頻頻往女席方向看去,他順著江都帝卿的目光,很快就看到了被眾人圍在中間的英國公世女。
就算距離不近,但是秦聊蒼還是看到了她因微醺而有些瀲灩情調的風姿,在一眾女賓中如碎砂中的金珠,奪魂攝魄。
秦聊蒼的心仿佛漏跳了一拍,他有些心慌地低下頭喝了口酒,來壓抑住不尋常的內心。
江都帝卿求皇帝賜婚的消息並沒有流傳,畢竟事關帝卿的聲譽,因此宴席中很多人都不清楚此事。
但京中貴男圈裡也都知道帝卿愛慕於英國公世女。
笑話,見到世女這樣的風姿,貴男哪一個沒想過要嫁給她?
隻是眾人也不會在江都帝卿麵前觸黴頭,也不想被帝卿針對,因此有的拍帝卿馬屁的,開始誇讚起帝卿與英國公世女相配的身份與容貌。
秦聊蒼耳邊響起了男子們對英國公世女的誇讚,他也不難聽出來這些貴男們言語下暗藏的心思。
秦聊蒼低著頭,注意到自己和其他男子相比更為粗壯的手臂,心中的那股酸澀又慢慢漲起,如同針尖一般微微刺痛。
是啊,英國公世女如此受歡迎,他早就知曉,也應當知曉自己無論是從身材還是外貌,都比不過這些男人。
秦聊蒼從來沒有因為自己的模樣感到自卑,但是在英國公世女麵前,他卻頭一次發現自己似乎是真的配不上她。
無端的,內心升騰起幾分戾氣。
“本宮與世女妹妹一同長大,自然是待本宮與眾不同。”請求賜婚被拒的江都帝卿似乎一點打擊都沒有受到,言語中仍然是那樣的驕傲與得意,“母皇還打算年節邀請世女進宮同我們一家一起吃飯。”
秦聊蒼聽著,握著就被的手越來越緊,他又喝了一杯,卻仍然麵色如常。
他強迫自己將心神放在裕王府的賓客上,看看能不能找到要找的人。
他沒有資格,也沒有心思再沉浸在這不該沉浸的事上了,秦聊蒼告誡自己,不要忘了母親與長姐。
想到親人,蝕骨之痛讓秦聊蒼的內心變得冷硬,不再關注江都帝卿的炫耀。
然而片刻後,女席的動靜讓江都帝卿的話止住,同樣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秦聊蒼看去,便看到了在新房掀完喜帕的裕王已經出來,正帶著自己的人將英國公世女團團圍住,裕王醉醺醺又肥胖臉上的惡意是如此明顯,言語間似乎是在逼迫著世女做什麼。
“裕王殿下這是……?!”
男席上有郎君驚慌脫口而出,為英國公世女被如此對待而揪心。
江都帝卿也是一怒:“三皇姐這是要做什麼?!當眾針對世女嗎?”說著便起身,朝著男席快步走去。
不少郎君見了,麵麵相覷後也連忙跟上,有帝卿擋在前麵,若是一會兒能給世女留下好印象是最好不過了。
秦聊蒼坐在座位上片刻,他先是定定地看了眼神色不變的英國公世女,隨後目光掃過整個女席方向,頓了頓,也跟上了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