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蛇破塔記(十八) 莫非是“清姬”……(2 / 2)

一句是羅什的女兒和兒子問的:“父親,我們在外弘揚您的善名,說您是一塵不染的大德高僧,可有人嗤笑道,若您真的一塵不染,便不會生出我們了……該如何辯駁呢?”

一句是羅什的妻子說的:“我無法擺脫對你的執念……我死後也會變成蛇,緊緊地纏著你,像傳說裡的清姬,還有拉彌亞。”

與之前發現的記憶不同,這些記憶不僅沉重,還多了複雜的恐懼——好似害怕麵對真相,麵對內心,害怕承認自己並沒有表麵那麼聖潔堅定,害怕承認自己其實無力負擔自己招來的孽障和心魔。

大概是因為這種恐懼,這些回憶裡,羅什要麼沉默,要麼含糊其辭,從沒給出清晰的回答。

儘管如此,她也能夠推斷出,他和自己的妻子、孩子之間的隔閡,在她們死後許久,直到現在,也依然深深地困擾著他,而他妻子的死,看來也絕沒有那麼簡單。蛇眼裡的那段生離死彆應當是虛假的,她真的隻是死後就化為虛無了嗎?她隻是一個普通人類,如果沒有什麼奇特的原因,死亡時怎麼也會留下屍骨吧?或許她真的變成了蛇,一條讓他無法接受也無法擺脫的蛇……那她會在哪?會在這座寺廟的靈骨塔嗎?他時常去靈骨塔,可是為了她?

想著想著,她又想到了另一層。

這些記憶到底有哪些不可替代的用處呢?他的孩子都不在了,看來也沒什麼機會還魂。他的妻子可能變成蛇被他藏在靈骨塔這件事,哪怕她不來藏經閣,直接去靈骨塔找,應當也能查到……莫非是“清姬”“拉彌亞”“一塵不染”這些關鍵詞,能發揮什麼特殊的用途?

清姬和拉彌亞……

她之前在塔裡做題的時候,看著石板上的概述,順便複習過這兩個蛇女的傳說。

清姬愛上了一名來她家借宿的苦行僧人——安珍,但安珍隻想躲開她,騙她會回來,卻一去不複返。瘋狂迷戀他的清姬,一路跋山涉水,不分日夜地追他追到道成寺。得知安珍為了擺脫她,甚至藏進了寺內的大鐘,清姬悲憤地纏住了那口大鐘,燃燒了自己,與安珍同歸於燼。

執著的女子和薄情的僧人……這多像羅什的妻子和他的關係,這個故事的結局,是對她和他終局的暗示嗎?

拉彌亞在最初是一個因失子而悲痛成狂,四處殺害其他孩子的“鬼母”般的形象,後來逐漸演化成誘惑和墮落的代名詞。據說她的魅惑能力非比尋常,不僅能麵對麵地勾走男子的心魂,還能所以進入他們的夢中與他們春風一度,產下與她一樣魅惑且殘酷的蛇女,以玩/弄並吞食男子為樂。

能夠入夢的蛇女……會是羅什的妻子現在的身份嗎?

一塵不染……

樊穀又把目光放回了《歎父德行喻》這篇故事上。

這個故事很好理解,講的就是一個人誇耀自己的父親斷絕俗欲,結果被人一句“他要真那麼純潔哪來的你”堵回去,傳為笑柄:

昔時有人,於眾人中歎己父德,而作是言:“我父仁慈,不害不盜,直作實語,兼行布施。”時有愚人,聞其此語,便作是念言:“我父德行,複過汝父。”諸人問言:“有何德行,請道其事。”愚人答曰:“我父小來斷絕淫/欲,初無染汙。”眾人語言:“若斷淫/欲,雲何生汝?”深為時人之所怪笑。

這個故事大概是讓羅什想起了他孩子對他的質疑:你要真的一塵不染,哪來的我們?所以他在重溫的時候,屢屢勾起讓他恐懼讓他動搖的一些回憶,每一個都指向對他的靈魂拷問:彆裝聖潔無暇了,你就是個大騙子吧?

正是因為這種恐懼太過揮之不去,與之相關的種種念想,才會殘留在這一頁的故事上吧。傳說物久成精,如果書頁能言,被迫記下這麼一段孽緣,大概也是要深深歎息的。

她總覺得還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是她沒聯想到的,但一時想不起來,看看天色也不早了,想著不如早點去其他地方找線索,就離開了。

離開藏經閣後,她先去了果林找青青。青青的進展很順利,觀察到多頭蛇一吃了金果就睡死,她機智地多摘了幾個金果來喂它。樊穀誇過她之後,自己也摘了一些金果備用。至於巡遊的守林員?從背後打暈就完事兒,反正他醒來發現果子少了,她也能說是被多頭蛇吃的,誰能證明她也拿了?

樊穀看著那隻多頭大蛇,哪怕都睡著了,隨便呼口氣也能讓大片的樹葉抖一抖。她深覺這玩意兒要是放著不管,醒來指不定還能幫著鳩摩羅什好好磋磨她,於是果斷用了變小咒語把它變得隻有巴掌大,讓青青背著,一起回到藍蓮花池,把它交給了封三娘。她囑咐封三娘,等這多頭蛇醒了,要記得立刻把它迷惑住,讓它彆亂動彆亂打,隻聽她的指令辦事。

封三娘那邊的進展也很順利,樊穀到時,她正和十個“小蓮”稱姐道妹,相談甚歡,甚至可以說是含情脈脈,眉來眼去,她都懷疑她再晚來一點,三娘就要帶著她們集體私奔了。三娘見她到來,笑吟吟地遞給她一把不知從哪個小蓮那裡套路來的鑰匙,據說每次,鳩摩羅什取了這鑰匙之後就直奔靈骨塔。這鑰匙藏在那多出來的房間的一本經書裡,是羅什為第一個小蓮手抄並注釋的《百喻經》。

封三娘還告訴她,其實第一個小蓮也對佛經不感興趣,她隻是怕得罪鳩摩羅什,才在他問起時說她樂意學習的。樊穀不禁感歎,無論是本尊還是替身,對這位高僧來說,果然都是不重要的,重要的隻是他自己的想法。

樊穀帶著隊友到達靈骨塔時,夕陽已經落山,她趁著天色昏黑,又打暈了守在塔的東西南北四個僧人。然後,她囑咐三娘在外麵放風,有什麼人來了就喊出信號“我腰扭了”。接著,她用放大咒讓青青變大,背著她,一層層地試鑰匙。終於,試到第十一層的一個窗戶時,鎖和孔對上了,窗戶開了,樊穀激動地爬窗進去,把青青變小了,和她一起研究這裡的骨灰罐和牌位。

希望能如她所料,在這裡找到鳩摩羅什妻子的靈魂,或者說,是她魔化後的蛇妖形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