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台要改命(二十二) 舊曲作新聲,請……(2 / 2)

不過,張珍那種“軟飯硬吃”“我窮我做啥都有理,你富你就該倒貼我”的無恥感,他倒是展現得挺還原的。

閻羅王義憤填膺地指著“金寵”,控訴道:

“大人啊!望大人,免用刑。聽張珍,訴原因。我與牡丹既為夫妻名份定,花園約會也常情。相爺說我寡廉鮮恥辱斯文,分明是他嫌貧愛富要欺張珍!”

樊穀嗬嗬一聲,把藏在兜裡的一塊油餅甩他臉上,大聲罵道:

“可笑!你這廝恩將仇報辱人愛女,反說人嫌貧愛富要欺書生!相府留你吃住,許你一間書房清靜溫書,可謂待你不薄,仁至義儘!即便是不願輕易將愛女許配與你,難道不是人之常情,怕愛女淪落苦寒麼!”

“你看看你,除了眼紅嘴硬,花言巧語,還四體不勤,眼高手低,哪有半分真才實學,可有絲毫經世之才?”

覺得自己受到羞辱的閻羅王,本能想站起來打她,可是卻被一旁的“假張龍假趙虎”死死按住,被迫繼續挨罵。

樊穀又朝他甩了一隻辣雞,繼續罵道:

“你來此許久,可曾作過一篇錦繡文章,可曾做過一件實在事情?分明是個吃白飯的廢物,不上進的蠢才,哪裡來的自信,讓人家好女兒對你青眼相加?”

“你倒是說說,哪個好男兒像你這般,不務正業,搔首弄姿,胡亂遊蕩,引逗老實女子!”

“你若是真有骨氣有脊梁,何不發奮圖強中狀元,上皇榜,依靠才華,揚眉吐氣!”

“你卻在這裡調戲人家千金,毀謗人家清譽,妄圖出賣色相,軟飯硬吃,橫行無賴,一步登天!是可忍,孰不可忍!”

樊穀越罵越入戲,臨場給自己加了一段,對著他指指點點,慷慨激昂地喝道:

“哇呀呀呀呀!千言萬語,道不儘我滔天怒意,萬語千言,列不完你條條罪狀!我隻恨未生千隻手,千刀割下你的肉!我隻恨未長萬顆頭,萬嘴唾棄你的臉!”

然後,她大聲喊出精心準備好的處刑詞,她期待已久的部分:

“來人呀,將這不守男德的小畜生押下去,折骨斷筋,裹上三寸金蓮,削足適履,套上燒紅鐵鞋!”

“他不是愛搔首弄姿,出賣色相麼?那便讓他賣個夠!讓他在戲台上濃妝豔抹,盛裝跳舞,跳到海枯石爛,地老天荒!”

閻羅王徹底傻了,一臉癡呆模樣,似乎是完全弄不清這劇情怎麼會變成這樣,他自己又該做些什麼,直到“假張龍假趙虎”把燒紅的小鐵鞋鉗過來,湊近他肥碩的大腳,他才如夢初醒,慌亂避開,真情實感地喊冤叫屈:“大人!大人使不得啊!我冤枉啊!”

樊穀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總是冤枉彆人的人,就該也嘗嘗自己被冤枉,求告無門的滋味。

她蔑視地盯著他,語氣嫌惡:

“呸,你哪裡冤枉!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一個巴掌怎拍得響?你若是潔身自好問心無愧,又怎會被押上公堂按上罪狀!”

鐵鞋已經燙到了他的腳,閻羅王慘叫一聲,連滾帶爬地避開,慌得六神無主,我我我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是被誣陷的!我是被逼迫的!”

他說完這句話,才意識到直接逃離舞台效率更高,可是他被燙傷的腳疼痛不已,根本爬不起來,又氣又怕之下,他餘光瞥見舞台上的另外三王,眼睛一亮,喘著粗氣,對他們大叫:

“你們這些廢物!還不快來救駕!難道便放任這些刁民欺侮我?”

樊穀心想,嗬嗬,你儘管叫,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

目光呆滯的三王看來是被降智散徹底弄壞了腦子,聽到閻羅王的求救也隻是傻笑著鼓掌說:

“嘿嘿嘿,好玩,嘿嘿嘿,好戲。”

放任閻羅王叫到聲嘶力竭之後,樊穀又一拍驚堂木,對他喝道:

“還敢頂嘴!你這小畜生,就連門口兩隻石獅子都知道你罪不可恕,待我將它們喚來,看你還有何話可說!”

此時,疑似被洗冤池洗去智商的梁山伯和馬俊登場,他們在傻兮兮的灰色獅子頭戲服裡傻兮兮地笑著,機械地按照劇本安排,抄起鐵棍,狠狠地打閻羅王的屁股,邊打邊罵:

“不守男德,該打該打!”

“不守男德,該死該死!”

樊穀一邊欣賞閻羅王被打得嗷嗷叫的姿態,一邊“慈悲為懷”地下指令:

“你們二人下手輕些,隨便打他四十板子便罷了,本官還要留他一條狗命,讓他穿小鞋,跳豔舞為我們助興呢!”

被鐵棍結結實實打上四十大板的閻羅王像一頭死豬一樣癱在地上,雙目渙散,直到“假張龍假趙虎”“假王朝假馬漢”一擁而上,兩個負責按住他,兩個負責給他裹小腳,穿鐵鞋。

長長的裹腳布裡裝滿了尖銳的碎石,給他裹腳的手充滿力量,毫不留情,確保他能傷筋動骨,皮腐肉爛;小小的熱鐵鞋前後都安了鋒利的刀片,足以削掉那雙勉強擠進的臭腳不適合鞋子的所有多餘部分。

被特殊法術加持過的道具,能逼迫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一直跳舞,越跳雙腳就越燙,越跳傷口就越疼,但是無論他如何慘叫、求饒、麵目扭曲、渾身痙攣,都隻能不斷地跳下去。

他越來越痛苦,越來越瘋狂,吃力地試圖奪回身體的控製權,扭動著癡肥的、汗如雨下的身子,咬著牙,不顧一切地向舞台的邊緣移動,想要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

但這個流動的舞台會隨著他的舞步而不斷移動,他永遠距離邊界還差一點,還差一點點,眼看著就要夠到,卻又立刻遠離。

他永遠也夠不到邊界,隻能一直在劇烈的疼痛和恥辱中舞蹈。

他永遠也無法停下來,永遠在狂喜和暴怒之間大起大落,永遠被虛假的希望吊著,拚命全力去掙紮,卻永遠也得不到解脫。

“痛痛痛痛痛痛痛!”他用嘶啞的嗓音不斷叫喊著。

在無止境的痛苦中,強勢回歸的冥府女王從天而降,莊嚴的審判之音,在他耳邊響起。

“原來你也知道這樣會痛?那你為什麼強迫你的妻妾和女兒都裹小腳?那什麼降罪於不願裹小腳的天足女子,讓她們在飽嘗人間之苦之後,繼續在地獄含冤受罪?為什麼肆意給普天女子安上莫須有的罪名,讓她們穿上燒紅的鐵鞋跳舞,用她們的血淚和慘叫,給你邪毒的快樂助興?”

閻羅王依然不服,勉力從他那嘶啞的嗓子中擠出辯駁的話語。

“我才沒錯!自古以來,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我是君、我是父、我是夫,我便是最大的道理!臣民聽從君主的號令、妻妾滿足夫君的願欲,兒女實現父親的所求,本來便是天經地義!我隻是按律懲罰悖逆的臣民、違規的女人,何錯之有!我隻是按照傳統,行使我的權力,確立我的威嚴,何錯之有!”

女王歎息了一聲,厲聲道:“你當真是死不悔改,無可救藥!你已然舍棄了我給你的唯一一次懺悔減罪的良機,現在,哭著迎接你的無儘苦難吧,這是你應得的折磨!”

女王說話間,手中出現了一個微縮戲台,布景正與台上一致——樓閣精致,金碧輝煌。

但仔細一看,微縮戲台處處冒著滾燙的水汽,間或夾雜著火花跳躍的黑煙,分明是一座熔爐。

閻蜜女王揮了揮手,瞬間把閻羅王變小,扔到微縮戲台中繼續跳舞。

伴隨著滋滋作響的燒灼聲,還有難聞的皮肉燒焦味,閻羅王尊嚴全無地痛呼道:

“殺了我!殺了我!殺了我!”

閻蜜女王哈哈大笑:“你會死的,被燙死還是被疼死,或者失血過多而死,隨便你。可你死後會立刻複活,繼續跳舞,繼續受苦,死去活來,永無止境!我還要把你表演的戲台放到我審判台上的醒目之處,讓所有你蔑視的人來欣賞你的舞姿,嘲笑你的痛苦!往後的每一次傳道,我都會帶上這個戲台,讓大家都看看,以正義之名行不義之事,以無私之名行偏私之舉的審判者,會遭到什麼報應!”

大概是閻羅王的表演太過觸目驚心,另外三位大王被嚇得清醒了些,對著女王滑跪求饒,連連磕頭,扯著嗓子哀聲道:“大人饒命啊!我等都是清清白白的好男兒,跟他絕無乾係,還清大人莫要對我們用刑!”

女王含笑道:“爾等都與我磕頭下跪,誰磕得最大聲,跪得最好看,我便考慮饒恕誰。”

三位大王於是爭先恐後地磕頭,被嚇出來的眼淚鼻涕與磕出來的鮮血融合,徹底弄花了他們的濃妝,顯得他們更加狼狽可笑。

在他們磕得快沒力氣抬頭之後,他們氣喘籲籲地開口,諂笑道:“大人,這下可以饒過我等了罷?

女王意味深長地一笑:“我隻說會考慮,誰答應你們一定要饒了?我考慮過了,不饒。”

三位大王立即麵如死灰。

女王又故意給他們一點希望:“不過嘛……”

三位大王仿佛死灰複燃。

“不過?”

女王高聲道:“同樣的表演,重複多次未免單調!這樣吧,本王特特恩準你們演些不同的來助興!”

三位大王驚恐地哀嚎道:“不!不!!不!!!——”

他們連滾帶爬地想要逃出舞台,但除了重演閻羅王的絕望,什麼也做不到;他們瘋狂地呼喚自己的親軍前來救駕,但他們永遠不會出現了,他們也不會知道,為什麼他們不再出現。

女王揚眉吐氣地指揮著台上露出真麵目的殺手們,給三位大王套上屬於他們的特製刑具。

“宋帝王,你去舞龍戲珠!”

“都市王,你去舞獅滾球!”

“秦廣王,你去腳踏蓮花,反彈琵琶!”

“給他們化彩妝,著戲服!讓他們束細腰,踩高蹺!”

“讓他們也嘗嘗他們加諸於女子的痛苦!讓他們用鮮血和眼淚,劇痛和恥辱來為我們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