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書香答道:“鄉裡鄉親的,請吃個便飯有什麼突兀的,我們家現在也擺不起大場麵的席了,隨便準備點就行。你就喊我們家醫劉申滾去準備好了,他以前是走江湖賣藝的,還兼過廚子,買菜砍價招徠來客都是一把好手。”
樊穀更樂了:“劉神棍劉廚師轉行當劉大夫?咱家怎麼請了這麼個家醫啊?”
難怪還會占夢呢。
阮書香歎道:“你也知道的,在你出嫁前我們家就在走下坡路了,這一年入賬比一年少,那些敗家玩意兒還不懂得節儉。其它家醫都跑了,就剩這個要價最便宜的留下了,還是看在多年前老三老四喝高了把他當成東海龍王拉著他拜把子的情分上。”
……她徹底聽出來了,這家裡有那麼多不靠譜的玩意兒,能支撐到現在沒破產已經是奇跡了。
正好她讓那四位黑手去買吃食了,等會兒開宴了就讓他們吃自己買的那份,下了什麼藥自己消化去吧,給大家夥表演一個自作自受孽力回饋當作助興節目。
等樊穀把證據都收好,再吩咐劉大夫去買菜開席,四個哥哥已經把她要的東西買回來了。她又讓他們跑一趟去買些家裡沒有的調味料,然後趁機又教那小八哥說了些話。
劉申滾是個五短身材的NPC,但他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什麼叫有誌不在身高,沒多會兒就砍價歸來,率領家廚做出了四種菜係的菜,雖然每道份量都很小,但是高超的擺盤技術讓它看起來很實惠。雖然擺的都是些家常菜,但愣是讓他底氣十足地喊出了國宴開場的氣勢,一時間,除了他喊的人,走過路過的都好奇地聚在祝家門口看熱鬨,想看看這個門可羅雀好多年的地方今天遇上什麼大好事了。
四位黑手帶著一堆新買的調味料歸來時,菜都上桌子了,客人都快來齊了,他們雖然錯愕不安,但也隻好硬著頭皮去招待。
看見“祝英台”沒在宴席上出現,他們鬆了口氣,找了個借口說他們最近做生意大賺,所以開個席與諸位鄉親分享喜悅。
大家和樂融融地吃了一陣,一隻八哥忽然竄出來,聲音嘹亮地大喊道:“哥!我的親哥哥!我的好哥哥!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你們喜歡把人剁碎了做菜的秘密我一定替你保守!我死也不說!你彆殺我!我可是你們親弟弟!啊!啊!救命啊!!”
席上的各位愣了一陣,然後膽小的嘔吐,膽大的罵街,火力全開的郝神奇大娘和曹厲害大爺,一個用拳輸出一個用嘴輸出,逮著四位黑手就招呼,打得他們滿地找牙,罵得他們靈魂出竅。
樊穀就怕這些鄉親覺得祝家人內部相殘是“家務事”,特意教八哥把哥幾個往無差彆攻擊的反社會人格說。看來效果還不錯。
隱藏在暗處的樊穀見時候差不多了,又扔出去幾件她剛從墓裡挖出來的血衣,正好落在大哥頭上。
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大哥扯下血衣,用求饒時喊啞的嗓子毫無氣勢地怒吼一聲:“誰在暗害你爺爺!”
一片陰影落在他身上,一拐子狠狠地抽他臀上,被神棍兼廚子改行的劉大夫攙扶而來的祝公遠怒喝:“你爺爺要是知道你是這樣的貨色,也該後悔沒把你一起帶走!”
塑料兄弟二三四哥見狀急忙甩鍋:“爹!你可要給我們做主啊!我們什麼壞事都沒做,都是大哥做的,逼我們守門!我們真的隻守門,其它的什麼也沒乾!”
祝公遠氣得猛咳幾聲,好不容易才緩過來,繼續指著這幾個罵:“少在這兒坑騙老子,我都知道了,你們也不乾淨!逆子啊逆子!我祝家世代義商,怎麼就出了你們這些黑心爛肝的狗東西!”
說完,他沉痛地轉向在場的鄉親,鄭重宣布:“正好大家都在,今天我就讓大家做個見證,往後我沒有兒子,隻有女兒,我百年以後,祝家所有農田地契金銀,都歸祝英台繼承,還有老大扣在屋子裡的他娘的遺產,也都歸英台,這本來就是屬於英台的!”
四位黑手鬨那麼多事就是為了遺產,一聽雞飛蛋打了哪能同意,喊破了嗓子也要喊:
“不能啊爹!萬萬不能!英台是女娃,哪有讓女娃繼承家業的!這是違背傳統啊!這這這不合規矩啊!”
郝神奇大娘一皺眉,四口唾沫啐他們臉上:“哼,娘爺的錢,愛給女兒就給女兒,不樂意你們可以去死啊,嚎什麼嚎,這點力氣留著給自己哭靈去吧!還傳統呢,上古時女娃子繼承姓氏和財產的傳統怎麼不見你們提,利己就利己,裝什麼文化人裝什麼愛祖宗,真正的好傳統都是讓你們這幫小畜生給敗壞的!你們姥祖宗要真知道你們這混樣兒,那不得氣活了,高低得爬起來把你們頭擰掉!”
她罵完之後,又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等等,英台不是已經走了七年了嗎?”
祝公遠欣慰又驕傲地答道:
“慈悲的神明知道這孩子是冤死的,又放她回來了。”
祝公遠話音剛落,“祝英台”就頂著腦袋上絢麗的彩虹登場了。
當著諸位來賓的麵,樊穀開始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不錯,全知全能的地府女王一早就知道我是冤死的。但她讚我伶俐,愛我聰慧,留我在下麵管了幾年生死簿,又與我商定好,我還陽過完此生後再下去服役,這才放我複生。我得蒙神光普照,開了法眼,能看破我此生孽緣。我此番歸家,本意是跟親友敘舊,以慰思親之情,不料竟發現了哥哥們作奸犯科的諸多罪證!他們多年來,不僅擅自克扣家裡種果樹的錢,出去花天酒地,還把壞果混到好果裡賣到外地;不僅一起做黑帳多收佃戶的錢,還暗殺忠心佃戶,奪其妻子;不僅私自轉移娘親給我留的嫁妝,還曾蓄意謀害我,讓我吃下下了藥的梨子,趁我頭暈時從背後推我下水!”
說到這裡,她沉痛地把自己找到的證據抖出來,給眾人傳閱。
“沒想到啊沒想到,我的哥哥們平日裡裝得溫良恭儉讓的,背地裡竟然是這樣見利忘義,坑蒙拐騙,欺男霸女,殘害手足之人!”
諸位來賓經過八哥和祝公遠的控訴,已經對祝家頭四子深惡痛絕,如今被“成神歸來”的祝英台再這麼放出鐵證,渲染氣氛一通,更是耐不住性子,紛紛擼起袖子,衝上去把他們反手按住,一起氣勢洶洶地押送他們到官府。
臨走前,殿後的郝神奇大娘還拍著胸脯跟“祝英台”保證,這四個大害蟲一個也彆想活,哪怕官府輕判了他們,她也一定揍到他們去見閻王。
祝公遠等鄉親們押著他剩下四個兒子走遠了,一直繃著的臉立刻垮了下來,跪在地上哭嚎:“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養了八個兒子,本是羨煞旁人的事兒,誰料他們竟沒一個做人的,生生斷送了自己的前程性命!祝家,祝家這是要絕後了呀!”
說著,他一口老血噴出來,癱倒在地,直喘粗氣。他衣兜裡的藥瓶也滾落在地,苦苦掙紮著夠不著。
他對著一邊的“祝英台”哀求道:
“九娘,好閨女,幫爹把藥拿來……”
“快、快……”
樊穀猶豫了一會兒,但還是眼睜睜看著他掙紮,默默地把藥瓶踢遠了。
等祝公遠徹底斷氣之後,她才彎下腰,撿起他掉落在地的遺囑——那份寫明把祝家財產都交給祝英台的遺囑。
如果祝公遠沒說那句“祝家絕後了”,她或許還會救他一命。可是,他說了,這句下意識的話,讓她心寒。
哪怕想起自己上輩子是女兒身,他還是在情急時刻下意識地偏向兒子,他還是覺得,家裡沒有兒子就是絕後了,女兒是不管用的。
他是當女人的時候就這麼想了,還是當男人太久了,再也無法真心認同女人的價值了?
不得而知。也不重要了。
她隻要把他的遺產拿到手就好。
讓祝公遠活久一點,他可能會派上彆的用場,但風險更大。她不能冒險救活他,萬一他又轉了念頭,改了遺囑,把給了祝英台的錢都要回來,想撐著一口氣,散儘家財給他兒子免死罪呢?
她需要這筆錢去打點女子書院的事。
這可比那些害蟲的命加在一起乘以億萬還重要。
樊穀拿著祝公遠的遺囑,正研究著怎麼兌換上麵的財產,四個女子疑似笑聲的哭聲打斷了她。
她轉頭向著聲音來源,隻見大哥二哥三哥四哥的妻子,阮氏應氏白氏黑氏,正拿著帕子捂著眼發出哭嚎聲,但嘴角卻抑製不住上揚,語言也露出破綻。
“哎呦,我的官人犯了死罪被抓走了,家裡沒有了頂梁柱,以後可怎麼辦啊……嗚嗚嗚噗哈哈哈……”
“我真命苦啊,年紀輕輕就要當寡婦了,有遺產有什麼用,家裡沒個熱乎乎的男人哪行……嗚嗚嗚嗚嘻嘻嘻……”
“娃兒她爹,你就放心地走吧,我會好好慶祝……不是,好好照顧我們娃兒的……”
“官人喲!你就這麼去了,也沒給我留下個孩子,我真是太開心……不是,太傷心了啊……嗚嗚嗚嗬嗬……”
早在看罪證的時候,樊穀就知道這四個女人,除了大嫂阮氏是正常下聘娶來的,其它三個都是不正當手段搶來的。原因無它,敗家弟弟們圍觀了大哥婚禮開銷後覺得找個生孩子暖被窩的不值得花那麼多錢,能搶為何要買呢?
但無論是買來的還是搶來的,反正他們對這幾個被當作工具人的女人都很冷淡,錢也不怎麼往家拿,幾乎都在外麵揮霍了。幾個女人並沒有斯德哥爾摩綜合症,被這麼對待,當然是巴不得他們在揮霍完家產欠下巨債之前趕緊死了,省得還要她們來還債。
如今她們盼了多年的心願終於得償,忍不住想狂笑可太正常了。
樊穀對著四個女人笑道:
“嫂子們,彆裝了,這裡沒旁人了,想笑就笑吧。”
她話音剛落,杠鈴般的笑聲便此起彼伏,一時間,空氣中充滿了快活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