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不用樊穀親自出馬，在她美美補覺的時候，興奮地奔走相告，傳遞“一手資料”“驚天秘聞”的路人們，就幫祝英台編了好幾個“尊神使者曆劫榮歸”的傳說。

樊穀隻需要在光天化日之下，繞著祝家飛幾圈，又繞著書院飛幾圈，確保路人都看到散發著彩虹光輝的蝴蝶仙是祝英台本台就行了。

這下子她就把路人最後的質疑也打消了：雖然神仙和鬼怪都能變形，可是鬼怪敢在大白天招搖嗎？鬼怪能發光輝燦爛的七彩光嗎？肯定是神仙才能在大白天自信放光芒，肯定隻有神仙才能發彩虹光啊！

樊穀這一通操作下來，莫家叔伯是徹底不敢跟林夫子爭書院了，莫家二老辛苦維持大半輩子的英名都被兒子們敗光了，也沒臉找林夫子要回莫潔當初出的那一半錢。林夫子念在莫家二老原本對她還不錯的情分上，本想象征性地給點，卻被樊穀阻止了。

“你一旦給他們錢，他們就有理由向你要更多；你無論給多少，都會有人說你給得不夠多。人們總是對軟心腸的人要求更多，吹毛求疵，對硬心腸的人敬而遠之，不敢得罪。”

“開女子書院，本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事，你要是讓大家覺得你心軟好說話，往後來給你挑刺的就更多了。與其如此，你還不如讓人覺得你分毫必爭寸步不讓。”

“你要覺得你對不起他們，回頭想想，他們教出這樣的兒子，哪點對得起你？你出身商戶也並不比他們低賤，你不是貌若天仙可也沒逼著他們兒子和你成親，是他們的兒子承諾要好好對你卻誤你半生。再說，你這些年貼了多少嫁妝給他們，要還債也早該還清了！”

林夫子沉思片刻，點了點頭，算是認同了她的話。

她感歎道：“英台啊，你死而複生後，心性真是大不一樣了。先前我總擔心你過剛則易折，想不到，現在輪到你教我處世之道了。”

樊穀笑道：“其實夫子教的東西，我從不曾忘記，隻是經曆了一些磋磨，百轉千回，才悟透它的真諦。”

林夫子十分欣慰。

兩人又商量了一些給書院換血的細節，然後各自散去做準備。

這屆學子剛好也快到了出師離校的日子，送走他們後，滄海書院就會更名為桑田書院，再也不收男學子，隻收女學子。

林夫子林慧作為書院的新主人，負責潤色文辭，多方活動，讓桑田書院“奉大母神之命教化天下女子”的名頭傳得更遠。她開出優厚條件，廣納天下英雌，來桑田書院當女夫子，教授經史子集。她還負責跟被莫夫子列入新生名單的那些學子家長解釋，告訴他們，滄海已經變為桑田，桑田書院會秉承原主人的遺誌，不收男學子，請他們到彆處入學。

“祝英台”作為桑田書院的守護神，必須準備一份合適的開場白，來給書院第一屆女學子上“開學第一課”。這份開場白要讓人感受到桑田的本人精神，還要傳達桑田書院的教育宗旨。這是林慧的提議，她也欣然接受。

這個活兒本來不難，可是樊穀把開場白改來改去總是覺得不滿意，說服力不夠。正在苦惱時，大嫂二嫂的女兒春風、春雨來找她玩，見她愁眉苦臉，一言一語地說道：

“小姑姑為什麼不開心？是不是在為桑田書院剪彩揭牌那天穿什麼衣服而苦惱呀？”

“讓春風猜猜……你是不是覺得穿現在這套緋紅鵝黃配色的衣裳看起來太豔了，不像正經神仙？這個擔憂倒是有道理，要不你換成天青素白配色的，肯定沒人說什麼。”

“可是春雨覺得青白色的衣裳才不好看呢，年紀輕輕的姑娘為什麼穿得跟服喪似的？說不定換成青白色，還有人說大喜的日子穿成這樣很晦氣呢。”

樊穀豁然開朗。

鬨了半天，選衣服這個環節是為這段對話鋪墊。

隻要她依舊是被審視的對象，那麼無論穿什麼，都會有人找出她的不是：她穿豔點，就說她妖豔賤貨，她穿素點，就說她晦氣討嫌。

同理，她無論說什麼做什麼，都不可能不被指責的。

哪怕她占了神仙的名頭，要讓大家一下子改變對“女神仙”的挑剔，也是不可能的。

她總想著讓大家都挑不出錯，稿子改來改去，老是無法敲定，可是仔細一想，她根本就不該把重點放在“會不會出錯”上麵。

她該重點陳述的，不是這個書院有多完美，而是這個書院的特色，是她能給書院帶來什麼。

這個女子書院，又不是隻會有她一個女夫子，她也沒必要代其它夫子發言，保證她們一定會如何如何。她隻要強調一下桑田的精神，再說說她自己的大概教學規劃就行了。

她這些話，又不是真的說給古人聽的，而是說給遊戲設計者聽的。這個設計團隊想選什麼樣的人？有大女人意識的民間文學屆人才啊！那她乾嘛要想著說服古人？沒必要啊，大方展現自己的優勢就行了！

想通之後，她一下子信心倍增，知道怎麼上她的“開學第一課”了。

在得到了春風春雨的同意之後，她讓她們當了第一批聽眾。

“我希望每個踏入此地的女子銘記，你們在書院受教的權利，不是憑空掉下來的，而是前輩用鮮血和鬥爭換來的。你們要珍惜你們能學到的所有東西，它都是你們來之不易的珍寶和武器。”

“我希望每個在此受教的女子銘記，這間女子書院的開設，不是為了讓你們學習相夫教子服務他人，也不是為了讓你們踩著無緣讀書的女子證明你們的高貴，而是為了讓你們變得更聰明自信，心中有道理，處世有技巧，不那麼容易受騙受傷，被人牽著鼻子走。”

“這世間有許多人不願女子讀書受教，他們害怕女子變得聰明，不再好擺布。他們會製造各種謊言，告訴你們女子不適合讀書，女子讀書也無用。這種話你們一個字也不要信，隻有蠢貨廢物才會希望彆人都比他們更愚蠢更沒用，說這些的都是可恥可恨的蠢貨廢物。”

“在這裡，你們會遇到許多優秀的女夫子，她們各有所長，會帶你們學到很多你們想象不到的東西。而我，也是其中之一。”

“我或許沒有其她夫子那麼擅長經史，但也稱得上廣涉子集。我知道很多人都對子集之書有所偏見，認為它們難登大雅之堂。但是我要告訴你們，這種想法才是真正的偏見。子集之書記錄了大半民間的曆史與風俗，傳說與異聞，這些東西既是經史之書的主要來源，也是我們賴以生存的文化根基。”

“如果你們不能廣泛閱讀和注釋子集之書，你們就永遠不能分辨經史中的故事篡改了多少民間文化，你們就永遠不能分辨現在聽到的故事篡改了多少古老的曆史，你們就像提線木偶一樣，永遠隻能被掌握經史書寫權的人玩弄於鼓掌之間。”

“所以，我會開一門特彆的傳說辨析課。我會教你們如何閱讀和注釋充滿傳說的子集之書，我會教你們如何發現那些看似荒誕的傳說異聞背後對應的曆史，讓你們更博聞；我會教你們如何發現被強加於古老傳說之上的謊言和偏見，讓你們更聰慧；我還會教你們如何掌握這種抽絲剝繭的方法，讓你們能保持你們的聰慧，也能把聰慧傳給你們的姐妹，你們的女兒，甚至你們的母親，你們的學子。”

“當然，當你們學到了這門課的精髓，傳播它的過程必定不會那麼順利。因為被騙久了的人們，總是不願意痛快地接受真相。但是不要因此覺得你們所做的事毫無意義。我將書院創始人桑田夫子的一句話送給你們：不是所有種子都會開花，但你要去當播種的人。我自己再補充一句：堅持播種絕不會白費，哪怕種子暫時沒有開花，土壤也會變好。”

小升初年紀的春風春雨聽完之後，眨了眨眼：“小姑姑，你說得好高深啊，我們好像……隻聽懂了一點點。”

樊穀笑著問道：

“那你們聽懂了什麼呢？”

她們答道：

“有很多人怕女子變聰慧，不想讓她們讀書受教，但那些都是蠢貨廢物，不足為信。”

“古老傳說被添加了很多偏見和謊言，揭穿它能讓人更聰慧。”

樊穀愉快地點點頭：

“這就夠啦！你們有這樣的慧根，已經超越世上大部分人了！”

春風春雨一臉開心地說道：

“小姑姑真好，我娘都隻會教我們女子要少說話免得惹禍，隻有小姑姑會這麼鼓勵我們！等桑田書院開了，我們要去當小姑姑第一任學子！”

氣氛正好，樊穀還想再跟兩個大有可為的小女孩說點什麼，係統提示音卻忽然傳來：

“恭喜您達成HE：薪火相傳！本局總積分已為您結算好，更新到得分欄。現在，請您選擇是否退出本局進行休息。1.對的。 2.沒錯。3.那肯定啊！4.這還用說？”

樊穀有些不滿：“我的盛大開幕式呢！”

係統答道：“哦，那個畫麵我們懶得做。不好意思，請您儘情發揮想象力吧！”

……好家夥，這是徹底不打算裝了啊。

肯定是設計這個副本的時候因為在奇怪的細節上花太多時間了導致ddl壓力陡增，所以為了趕進度把結局畫麵都給砍了吧！

還偷懶到連總積分都懶得報了！

……算了，她已經看透太多世間險惡，有些無關緊要的事就不必太過計較。

雖說選項1234都一個意思，但她比較喜歡3這個數字，所以選了3，成功離場了。

回到三次元後，樊穀長長地鬆了口氣，心想這個副本她終於過完了。明明在遊戲裡才過了十天，她怎麼覺得好像已經過了三個月？

希望後麵的副本能過得輕鬆點。

——應該會的吧，至少會有幾個輕鬆點的吧。一直這麼喪下去，難道設計者不怕被投訴死嗎？

那個時候，樊穀並沒有想到，屬於她的試煉遊戲，不止存在於二次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