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方向的鐘 阿九(1 / 2)

信的月刊 春雀 6040 字 9個月前

第三章

“什麼時候來的鷺島?”莊硯問。

“以前的導師想讓我幫幫忙就暫時先留在這裡了。”她說著話,餘光掃見他的藍白外衫,這顏色很像浦嶼一中的校服。“而且畫室缺人,得打理。我和沈浪......你還記得嗎?就是回回考試都在你後麵的那位美術生。”

莊硯偏頭垂下視線,自上而下在她側臉睨了一眼。自然記得了,他記性好得很。

“你們到現在還在一起?”

當時聽彆人說那個隻會悶頭畫畫和讀書的呆子居然跟高三的人談戀愛了,他原本還不信來著。如果現在還在一起的話,算算時間,自己比宋妤高兩個年級。她從高一到大學畢業一共七年,現在再加半年。

這麼說宋妤和那個柔弱美術生已經在一起七年半了?七年之癢,他們之間沒吵過架嗎?

宋妤聽著他的問話有些懵,高中畢業以後進了北灣美院,和沈浪同一所大學。然後倆人因為畫畫的風格完全不一樣,兩個極端,一個狂野一個細膩引起了導師的注意。

那時沈浪都大三了。

最後他們就在一塊兒畫畫,還開了畫室。

期間她申請到交換生的名額去荷蘭呆了兩年,回來後直到現在。這麼一想確實是一直在一起,不得不說是有點兒緣分這種東西的。

宋妤嘴角微彎:“要這麼說的話,好像也是。我們現在在一個畫室,不過下半年他要去蓬州開畫展,應該會離開兩個月。”

莊硯跳開目光,冷聲:“排在我後麵人的實在太多,沒記那麼清。”果然天下情侶,每一對兒都帶點兒酸臭味在身上。

明明上一個話題已經結束。

他很煩躁。

提起沈浪,有這麼開心嗎?

莊硯把畫板遞給她:“站在這等我,我去開車。”他抓起宋妤的手,舉高。“用這個擋著。”

宋妤舉著畫板,後背抵著指路標,一頭霧水地盯著莊硯:“什麼?”

濕熱的風竄入他的後背,身上的外衫瞬間膨脹。莊硯雙手按住她的漁夫帽,低聲說:“怕你被風吹跑。”

宋妤個子不高,一米六二左右。骨架小,手腕纖細,他看著都怕給擰斷了,連身後的指路標都比她的臂膀粗。

宋妤的脖頸縮了縮,防止風鑽入衣領,小聲應道:“唔。”

莊硯剛離開,那股強勁的風就跟海裡翻滾的浪潮一樣將她整個人吞沒。她一手按著漁夫帽,躲在畫板後麵。

要不是莊硯一直擋在她身旁,怕是她早就站不住腳被吹走了。

遇見莊硯是意外,眼下台風卻是蓄謀已久。

她站在風中喉嚨發緊,抑製不住地感到歡喜非常。

“阿九,上車。”他按下車窗。

宋妤拉開車門,將畫板抱在身前。門一關上,風聲立即變小了,她理了理裙擺。

莊硯側目:“安全帶係好。”

宋妤回應:“好。”

畫板很大,擋住了她。

莊硯看她像隻鼴鼠,在副駕駛拱了半響,堪堪歎氣:“平時他連安全帶都不給你係?”還是說,每回他都給她係,所以自己一直都弄不好?

宋妤回頭:“?”

他傾過身,拿開了那塊礙事的畫板,扯出安全帶扣上。

莊硯:“學會了嗎?”

宋妤:“我本來就會。”

隻不過是畫板擋住了她。

莊硯唇角輕扯,這麼維護那個人?也是,人家在一起七年了。

莊硯:“植物園路是吧?”

她點頭。

路上已經很少有車輛經過,偶爾過去一輛,司機開得特彆快,好像在趕時間。

環島東路,道路兩側的棕櫚樹仿佛炸開了花。

她看著海麵波濤起伏的浪抓緊帆布包,心中惴惴不安。

這場台風來得真不是時候。

勢必會下一場傾盆大雨,屆時畫室要是被水淹了那就糟了。

沈浪的那副《種豆得豆》還在畫室。

“莊硯。”她不好意思地喊了聲。

“嗯?”莊硯睫毛輕輕抖動。

“能不能先送我去趟畫室,沈浪下個月要展覽的畫還在裡麵,我怕下雨進水畫會受潮。”

他腳下停滯,踩下刹車。

宋妤心裡顫了一記,怯生生地抬眼看他:“......”

莊硯:“畫室在哪兒?”

宋妤:“環島南路,小白鷺176號。”

莊硯:“知道了。”

話畢,她沒敢再說話。

過了會兒,她聽見莊硯語氣寡淡地問道:“他自己的畫都不上心,還要你幫他嗎?”

宋妤心想,朋友之間互相幫忙也沒什麼,再說上回沈浪還替她搬家來著。

“這是我應該做的,力所能及能幫就幫一點兒。”

莊硯眼中戾氣閃過,他捏緊方向盤,海麵上的烏雲就跟他此刻的心情一樣。

宋妤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

她是傻,很笨,又呆。上學那會兒反射弧特彆長,可也不能被一個男人迷了心智,說白了,愛得這麼窩囊,這麼卑微。

“他對你好嗎?”

宋妤抓了抓掌心:“挺好的。”

沈浪就跟她媽似的,愛嘮叨,叮囑她天涼加衣,三餐飲食要規律。

她有時候記性不好,前陣子很嚴重,出門忘記帶鑰匙,或者不關門。煲湯忘了時間,差點兒引起大火。

這是車禍留給她的後遺症,間接性丟失記憶。

莊硯:“……”

哪裡好了?展開說說看啊。

他欲說還休,心情逐漸鬱悶起來。

環島南路,車輛拐進小白鷺。

街邊分叉路口左轉,進入一條小路。

白色的牆麵,柵欄外攀爬著薔薇和吊蘭。畫室獨立出來,與一旁的建築物格格不入,看起來更像是誰家的私人後花園,藝術氣息十分濃鬱。

宋妤下了車,莊硯也跟著下車。

她在包裡翻了會,拿出鑰匙。

“你先坐會兒,我去庫房取畫。”宋妤說。

莊硯喉結滾動,沉沉嗯了聲。

地上隨處擺放著顏料,洗筆筒裡還有未倒的渾水。

他看著牆上的畫,慢慢走上前。

射燈下,玻璃裝裱後麵,一隻五彩斑斕的蝴蝶映入眼簾。

莊硯眸子徒然一亮,眉心微蹙,這蝴蝶他認得。而在這隻巨大的蝴蝶旁,還有一隻斷了翅膀的蝴蝶,隱藏在它的觸須之下。

外麵的雨淅淅瀝瀝地落著。

宋妤抱著畫從庫房走了出來,她掀開簾子,瞥見莊硯正盯著那幅《蝴蝶》出神。

他應該看不懂。

那幅畫藏著她喜歡的人。

她有十足的把握,自己從來沒在他麵前露過餡兒。

莊硯一手插在兜裡,仰頭望了片刻。側臉似乎被蒙上一層薄薄的霧,平靜,神色如常。

像夜晚樹梢上的月亮,在朦朧不清的影子裡,他很遙遠。

莊硯臉上擠出一絲淡淡的笑容:“拿到了嗎?”

宋妤:“嗯。”

雨大了點,她站在門口將畫護在懷裡,生怕等會出去進了水。眼下又沒有傘,隻好硬著頭皮往外衝。

莊硯一把拽過她:“給我。”他將畫藏在外衫下,伸手給她擋雨。“走吧。”

她愛惜那幅畫,勝過愛惜自己。

他是這樣覺得的。

植物園路的公寓外,宋妤取下安全帶推開車門。

她一邊說著謝謝他送自己回來,一邊在心裡想,要不要請莊硯上樓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