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宴上,三峰弟子之間的氛圍讓大家望而卻步,先前提了一嘴‘宋長安為何來了’的弟子內心惴惴,待散去時給宋溫涼低聲道了句歉。
她是無心,但這一席上有心之人多了些。
宋溫涼不言,送走了她。
謝倦早早離席,待到人散後差人尋宋溫涼。
宋溫涼飲了酒,有些醉意,峰上的冷風一刮直想打哆嗦,麵前的大師兄正在幫二師姐同她賠罪。
“她性子烈,你多擔待。”
宋長安站在一邊不說話。
通過彈幕,宋溫涼知曉前世時她接了她的傷藥,然後被刑罰堂堂主多抽了三鞭,心軟頂著傷來參加她的生辰宴。
當時師尊對宋長安說:“你師妹她原是好意,你為師姐,當寬心些。”
宋長安當即就還了嘴。
二人吵了起來,大家不歡而散
輪到宋溫涼,她看著彈幕中的話,有種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覺。
她拒絕了去找師尊。
直覺告訴她,那樣很丟臉。
“我想同師姐你聊會兒天,單獨。”宋溫涼抿唇道,“可以嗎?”
兩個師兄在旁邊看著他們兩個,互相一對視皆是對彼此的不滿。
顧無曄心想:小師妹素來天真爛漫,今日竟然喝了酒,還攥了拳頭,定然是宋長安做的過分了。
而沈懷明心想:他倒不知,他這小師妹宋溫涼還有這般咄咄逼人的樣子。
半明半昧的光影中,宋長安安靜地同紅了眼圈的宋溫涼對視,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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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姐師妹談話原不該這樣劍拔弩張,但她們二人隔著前世今生、隔著刀山血海、隔著一場‘戲’,像細雨連綿中的兩隻孤狼,仿佛非要拚個你死我活不成。
宋溫涼這一隻被人斷定非狼似犬的幼崽自然鬥不過叢林裡的老狼,哆嗦著肩膀率先開口道:“師姐你討厭我是嗎?”
她是天真,可並非傻,相反有時候還有些莫名的直覺。
眼前人對她的惡意猶如冰中火,她看的分明。
宋長安諷然一笑,此地無人她身上冷意越甚。
“師妹同我皆活了兩世,又何必在這裡裝模做樣。”
謝倦尋她一事讓她誤會了,以為眼前的小師妹實則和她一樣是重生的,故而才有清明洞前和今日故意的下馬威。
她就是要狠狠殺殺她身上天真惡毒的稚氣,讓她明白——宋長安回來了,那個前世背負血海深仇、被正道不容的魔頭回來了!
不管是謝倦還是她這好師妹、好師兄、好師弟們,他們一個也彆想著好過。
宋溫涼道:“什麼叫活了兩世,你是指重生嗎?師姐,我就是我,我沒重生。”
“師姐,你還記得嗎?”
“我五歲那年見到彆的峰上的弟子過生辰,纏著你要糖吃,說自己也想要過生辰。可我是狼養大沒有生辰,你便告訴我說我上山那一日就是我的生辰。”
自此已經過去十一年。
宋長安神色微怔,也回憶起了那時光景。
除魔窟年歲太長,她隻記得宋溫涼自小便黏著謝倦,對她不甚親近。
待到再大些,她醉心修行,宋溫涼延續了幼時天真懶散的風格,於是二人更加生疏。
直到師徒戀的傳聞傳開,宋溫涼要被謝倦送去他宗,師門幾人為此竟刀劍相向,她多次勸解未果出門遊曆散心,輾轉間得知自己的仇家來曆……
宋長安無言道:“哄你罷了。”
宋溫涼道:“可是師姐,你們每年不是都給我過了生辰嗎?就是我上山的那一天。”
屋內的明燭亮著,照不進角落陰影。
宋長安眸光深深看著一句一句敘說的宋溫涼,女孩的眼眶中溢滿了眼淚,鼻尖紅彤彤,一副嬌氣模樣。
“師姐,我們像從前那樣不好嗎?”宋溫涼問道。
她的淚像斷了線的珠子,肩膀止不住地顫抖。
宋長安平靜地回:“人蠢是禍。”
宋溫涼嗓間的嗚咽就停住了,眼淚半濕她麵頰,逐漸風乾,到最後眼眶中也沒了淚。
她不蠢。
怎麼能這樣傷人?
宋溫涼伸出手哆嗦著抹了把自己的臉,咬牙道:“你你才蠢。”
尊師重道、尊老愛幼、兄友弟恭……她學了那麼多年的禮儀,在今天又變成了那個沒有倫理道德的小狼。
宋長安對於她的不敬眯了眯眼睛。
在前世,除了她捅謝倦的時候,宋溫涼擋在謝倦麵前怒罵了她之外,她倒還沒有這樣反口過。
這小師妹過了一世,身上也生了刺。
然而宋溫涼會的臟話實在有限,這一句已經是她的極限了。於是隻能悶著頭、梗著脖子站在原地。
宋長安鼻尖發出蔑視的氣息。
她是最懂怎麼氣人的。
宋溫涼也在鼻尖哼出聲,一時沒忍住,眼裡又有淚花要冒。
宋長安離去之前對宋溫涼冷言道:“除妖人殺了撫養你的狼妖時謝倦就在那裡,他本可以阻止,卻沒有。如今你拜他為師,愛他、敬他、護他,不覺愧疚嗎?”
宋溫涼咬了咬唇,又搖了搖頭。
她不懂。
“可師姐,你也在。”
宋長安道:“是,我也在。”
那時她跟在謝倦身邊,親眼看見那不能化形的狼妖撕開一個人的胳膊,卻將那亂糟糟的小孩溫和地護在肚子下。所以她對於那認賊作師,學了人話,又做畜生,要師父做伴侶的小孩十分厭惡。
對她原有三分,因她與謝倦相戀又增七分。
“所以你該恨我。”
恨她前世將她一劍穿心,扔她入山林,叫她屍骨無存。而不是在這裡舔著臉地繼續叫她師姐,仿佛還企圖喚她回心轉意。
宋溫涼怔愣片刻,呆呆道:“我不會的,師姐。”
隻是生氣,何至於恨?恨字太狠,如何可以這樣平淡地說出口。
宋長安擰眉看她半晌,道:“我相信你沒有重生了。”
終歸還是一條幼犬。
謝倦給她披了衣裳買了糖人,從此之後她便再也不會咬主人。
宋長安嗤笑。
離開時她走的決然。
聲音遺留在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