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縣學的沈姑娘求見。”小廝先一步進入院子。
他聲音稍稍大了些,意在提醒世子爺有客人來,教訓惡仆也該看看時候。
可祁玉隻是抬了下眼皮,手裡依然緊抓著銀槍指向那地上跪著的奴仆,絲毫沒有理會小廝的提醒。
蘇鶯鶯怯生生地踏入院子,第一眼看到這副場景,嚇了一跳。
地上躺著一個年輕人,鼻青臉腫的,麵目猙獰地抱著一雙膝蓋,而在他身旁,一位兩鬢斑白的老者跪在一錦衣少年的麵前,痛哭流涕。
最可怕的還是那少年,縱使身姿如玉、豐神俊朗,可他一臉不屑地用兵器指著老者的脖子,仿佛時刻就能要了對方的命。
蘇鶯鶯身體僵硬了許久。
在她的認知中,讀書人不是這樣的,拿兵器欺負老弱病殘的,是山裡的土匪才會乾的事。
原來祁師兄……其實是個土匪頭子?
就在蘇鶯鶯愣神的時候,祁玉總算留意到小廝的身後還有個人,視線直直地掃過去。
小廝小聲嘀咕:“世子,這是沈師妹,翰林院那個沈家的。”
“你是沈淩?”少年默了默,皺起眉咂了一聲,“不像啊!”
眼前的小娘子生得水靈,有一雙烏黑又清亮的眸子,小臉圓圓的,怎麼看也不像是畫像中醜了吧唧的小姑娘。
難道是畫師水平問題?
他的銀槍豎在地上,蘇鶯鶯看著上麵的紅纓,害怕之餘,她又覺得這兵器真漂亮,一點不像是土匪能用的。
老者爬到祁玉的腳下,訕訕道:“世子,老奴可以帶逆子走了嗎?往後老奴一定對他嚴加管教!”
那老人家麵黃肌瘦的,蘇鶯鶯看他這麼跪著,有點不忍心,可她又不敢勸祁師兄。
她翻開書袋,突然間靈機一動,取出幾本書冊,遞向祁玉。
“師兄,這是夫子今日布置的功課……”
少年劍眉一擰,沒有伸手去接。
他上學到現在,幾時做過功課?
難道縣學裡的教授和夫子沒有對她交代過?他不會去縣學讀書,更不會做縣學的功課。
一旁,那對奴仆父子正悄悄地互相攙扶著走路,蘇鶯鶯的視線不由自主落到他們身上,心歎祁師兄真是過分,府中奴仆也是人,怎能這麼欺辱人?
她不知道的是,那對父子沒逃過祁玉的眼皮底下,就是因為她憐憫的目光太明顯。
“二位這是要去哪兒啊?”祁玉餘光一瞥,冷不丁開口。
老人跪下來磕頭,邊磕邊哭:“求世子饒命……老奴隻有這一個兒子啊……”
祁玉將紅纓槍一擲,瞪他們父子一眼:“滾!從此以後彆回武安侯府!”
那槍正好落在老人的雙腳之間,老人肉眼可見地哆嗦了一下。
祁玉隻是之中都沒有轉過身正眼看他們,聽見他們感激叩首的動靜,他隻覺得犯惡心。
嗬。
他們父子要是真的感激侯府當初的收留,又為何會對老管家的女兒下手,老管家在侯府當差可有十幾年了。
丫鬟也是人啊。
可惜律法中沒這麼寫。
仆人強了仆人,天底下沒有哪一處官署能受理。
祁玉也不想手上沾血,便隻用銀槍的尾端廢了那人的一雙膝蓋。
蘇鶯鶯被方才的場麵嚇到,聲音都開始止不住發抖:“師兄……功課……”
“彆叫我師兄。”祁玉嘴角一扯,往假山上一坐,抱胸道。
蘇鶯鶯不敢再吱聲了。
那座假山錯落有致,很好看,祁師兄雖說脾氣凶,可人也很好看,他坐在假山上,應該是一道好風景的……然而事實完全不是如此。
那小廝壓低聲音道:“沈姑娘,就喊世子吧。”畢竟世子去年好像隻去過縣學一趟,喊師兄似乎是牽強了點。
蘇鶯鶯深吸一口氣,兩邊臉頰本來就圓,這下憋得更加圓鼓鼓了。
她鼓起勇氣,把功課放在他的腳邊,隨即退開好幾步,道:“祁世子,夫子布置的功課是必須做的,不然夫子會生氣。”
祁玉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事情,嗤笑了一聲,目光仔細打量著蘇鶯鶯。
默了默,他拾起功課,全部扔還給她:“等你做完了,再給本公子抄一遍吧!”
既然她執意要逼他做那狗東西布置的功課,那就讓她自己來做嘍?
蘇鶯鶯抱著那一堆扔來的功課,眼眶通紅,單薄的雙肩一聳一聳,不禁抽噎起來:“我還不識字……”
京城她初來乍到,一切還陌生得很,以前在江州,她也從來沒機會認字,娘親一個人養她已經很辛苦了,她怎麼好意思怪娘親沒有給她請啟蒙先生。
蘇鶯鶯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被祁玉嚇到,還是近來所有的委屈都湧上心頭,隻是在這一刻爆發出來。
反正,她就是想哭。
舅舅在京城做官,可是為什麼,會讓娘親一直生活在江州,過苦日子呢。
娘親又為何讓她來京城找舅舅,自己卻不來,而舅舅也沒有要接娘親到京城的意思。
夫子們為什麼偏偏讓她來給祁玉師兄送功課,而且隻給小郎君布置功課,小娘子統統沒有功課要做。
蘇鶯鶯什麼都想不明白,隻覺得這京城處處複雜,複雜得讓她心慌……
看到小娘子眼淚撲簌撲簌地掉,祁玉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