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呢,他也深信過有關祁家的一些傳言,主要是這少年就沒來過縣學幾次,聽外麵那些傳言聽久了,他自然而然地相信了不少。
可這段時間相處下來,他倒覺得根本沒有坊間傳得那麼邪乎,祁玉除了與蔣桓有些矛盾之外,與其他夫子、學生們都相處得不錯。
所謂公道自在人心,便是如此。
所有人的卷子發了下來,看到成績,有人歡喜有人憂。
算術考試,祁玉得的成績是乙等,這在縣學內算是中上乘,而他才認真讀書沒幾個月,有這樣的成績,其實已經相當不錯。
可令朱太正詫異的是,他發現祁玉收到卷子之後,眉頭反而皺起來,眼睛一直盯著卷子。
走到祁玉的書案一旁時,朱太正壓低聲音問他:“怎麼,難道是老師批改有誤?”
祁玉用手遮住卷子,連忙搖頭。
朱太正雖困惑,但也懶得深究,很快又走遠到其他學生的書案旁。
祁玉掀開雙手,歎了口氣。
卷子什麼問題都沒有,有問題的是卷子上新添了一行小字:
範青雲贈沈淩玉梳一把。
祁玉一瞧見這句話,連自己卷子的成績都沒急著看,就心亂如麻。
少男贈少女梳子,其目的一點兒也不難猜——無非是想與對方定情罷了。
選範青雲還不如選那代王世子呢,就算沈師妹自己願意,沈家那邊肯定不會鬆口的。
隻是……祁玉有點弄不懂自己。
這事和他到底有什麼關係?他乾嘛要這麼緊張?
祁玉如坐針氈近半個上午,終於等到下課,正欲去證實一下那行字的真假,結果抬眸就看見她走到範青雲的書案前。
霎時,如有一道驚雷劈在心頭。
而範青雲看到蘇鶯鶯帶著木匣子走過來時,內心一沉,不敢抬眸直視少女的眼神:“你……”
少女把木匣子放到他書案上,聲音輕輕軟軟:“範師兄,你這份禮物太貴重了,我不能收,請你收回去。”
“梳子而已,有什麼貴重的?”範青雲神情淡淡,把木匣子往外推。
蘇鶯鶯不知該怎麼說:“可是……”
這話還沒說完,她身後就響起大魔王的聲音。
“既然不是什麼貴重之物,那範兄為何不送給我?”
他朝範青雲看過來的眼神,帶著毫不掩飾的挑釁。
“送給你?”範青雲抬眸。
四目相對,冷意四起。
學堂內,其他人似乎是察覺到氣氛變化,不是匆忙撤出去,就是在一旁看熱鬨不嫌事大。
“範青雲,你不知道她已經定親了嗎?”
祁玉輕飄飄一句話,驚得範青雲半天沒眨眼。
“你送她梳子為禮,她不明白,你也不懂?這件事要是被她未來夫家知道,她當如何自處?”
祁玉的語氣出人意料的平靜。
範青雲一瞬不瞬地盯著祁玉,從對方的臉上,他竟看不出一絲說謊的痕跡。
默了默,他對蘇鶯鶯苦笑:“……是我送錯了,抱歉,沈師妹。”
蘇鶯鶯躊躇道:“沒關係,但請範師兄以後不要這樣了。”
她收不起這麼貴重的禮物。
*
範青雲將玉梳扔進了縣學的一座枯井裡,秦歡親眼目睹這一切,可她心底,還是開心不起來。
相反的,她還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就好像,與範青雲感同身受一樣,對心上人、對自己往後的命運,求而不得。
婚姻大事,要講究門當戶對,而且男子在外闖蕩,女子打理宅院,這才是正確的。
秦家也在為她謀一門好婚事,為了此事,她不能和範青雲他們一起去書肆施教。
原來,從她出生在秦家起,人生軌跡早就定好,未來她會成為一位世家兒郎的賢妻良母。
可是,她在哭什麼啊,為什麼知道範青雲心悅的女子是彆人時,她要這麼難過!
秦歡的淚,一滴滴落在青石板上。
範青雲心有所覺,轉過身一看,瞥見她淚眼朦朧的樣子,愣怔許久。
秦歡……比沈淩更遙不可及。
“是你提醒祁玉的?”範青雲蹙眉。
秦歡扯起嘴角,冷笑道:“我早就告訴過你,高門不是那麼好攀的。”
範青雲眉頭皺得更厲害:“你也知道?你知道沈淩要嫁的是誰嗎?”
剛才他問了祁玉,祁玉什麼也沒說。
“不知。”秦歡抬眸看一眼,目光冰冷,“說不定就是祁世子呢?”
範青雲沉默片刻,大概是不想再談這件事,目送秦歡轉身離去之時,他開口道:“我聽謝先生說,你這次考試交了白卷?”
在縣學五個小娘子裡,數秦歡讀書最好。
秦歡腳步一頓,仰麵迎著刺骨寒風,意味深長地道:“考得再好,也沒用。”
提到這,秦歡想起那個問過她“女子為何讀書”的少女,“沈淩呢?”
範青雲道:“她考得太好,謝先生反而懷疑她的成績有問題,這會兒正在謝先生的書房被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