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重束發冠,發絲整齊倒也看不出破綻。
唯有跟他進宮的碧桃感到奇怪罷了。
容從錦隨口敷衍過去,青蓬馬車搖晃著送他歸家。
回到衡芷院,扶桐聲音老遠就傳來:“一味的偷懶耍滑,整日不是撲蝶就是聚在一起閒言碎語,讓你收拾茶床這麼點活計都做不好,好大的氣派。”
“哼,你也不要在院子裡待著了,趁早回明了關總管,給你重新分配差事吧。”
“好端端的怎麼又吵起來了?”碧桃提著裙擺,三兩步邁上台階推開房門。
扶桐側坐在西房圓桌旁的秀墩子,兀自運氣彆過頭去不願意看正堂中被責罵的侍女,一旁衣著稍簡樸的二等侍女礙於身份也插不上話,手足無措的站在兩人中間。
扶桐雖是指責旁人的那個,卻先把自己氣了個仰倒。
碧桃眼神一凜,“好了,你們都出去吧。”
能進公子寢室的四個二等侍女,除去正與扶桐發生口角的那個都依言退下。
殿中侍女似是羞慚之極,她身量纖細膚若凝雪,眉如新月初綻,目似秋水盈波,一點淚珠欲說還休般的盈在濃密卷翹的眼睫上,平添三分楚楚動人,不像個侍女倒更像個名門小姐。
碧桃也不忍苛責她,打量廳堂中的侍女片刻無奈道,“西枝,你也下去吧。”
“是。”西枝眼圈泛紅,淚盈盈的點了點頭,又給容從錦行了半禮就飛快奔出房門。
容從錦沉默不語,任由西枝從自己身邊掩麵掠過,隻看碧桃如何料理。
“好了,彆氣壞自己身子。”碧桃軟語安撫扶桐,看她略平靜了些,歎了口氣問道,“你怎麼總是和西枝過不去呢?”
“這怨不得我。”扶桐恨道,“平日裡有什麼份例她搶在第一個,勞動她做些事時就推三阻四,是天氣不好不願起身,又是昨夜著了風寒怕過了病氣給公子。”
“公子好說話,每次都依著她,越發縱容了她,今日公子不在,我再三請了她才肯出門,茶床剛掃了一半,就砸了一個上好的鈞釉玉壺,那可是小勃律貢上來的。”
雖說是鈞釉玉壺,但塑型清雅如冰清琉璃,一支半開的梅枝斜插在瓶中,以玉壺襯出梅花清姿,雲水相映。
“彆說是下人了,就是定遠侯府、國公府的公子也沒有她金貴。”扶桐握拳,似是想到什麼極為痛恨的事,緩緩道,”這些公子不願意計較也就罷了,左右衡芷院總養得起一個侍女。“
”前幾日她又稱病,我去她房中探望,竟然發現她在繡這個。“扶桐從袖口裡掏出一個物件來,啪的甩在桌上。
容從錦定睛一看,是個月白色的香囊,修著青竹紋樣。
“不過是個香囊,也沒什麼的。”碧桃翻來覆去的看了一遍,哂然一笑道。
“你看這裡!”扶桐奪過香囊,推開窗側過香囊對著陽光指著靠近連接處的布料道。
“咦?”碧桃揉了揉眼睛,湊近細看,上麵用銀絲勾勒了細若毫發的一行詩,她遲疑念道,“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
邊角處繡了一個小小的“逸”字。
這香囊底色是月白色,又用銀絲繡的,每個字不逾粟粒,精巧無比,若不是對著陽光仔細打量絕看不出
“逸”字指誰?碧桃微一思量,倏然驚詫不敢再往下想了,容從錦從她念出詞句時,心中已隱隱猜測到了關竅,暗自苦笑,他初開情竇跟意中人在爛泥地裡坐了半晌便喜不自禁,進了院門尚且猶自欣喜,他的侍女都已經進展到給思慕公子繡香囊了。
扶桐絮叨道:“幸虧西枝不怎麼出院子,隻看中了咱們長公子,要是看中了外麵哪家大人的公子,一個香囊拋出去,彆人隻以為是上梁不正的緣故,我們公子可怎麼做人?”
於家的事還沒了結,又要起無數風波,於家還指不定怎麼拿這件事做筏子來惡心定遠侯府呢。
”兄長聽了你這話,那些給你們帶的蜜餞果子還不如丟了。”容從錦無語彈了她個爆栗,好像他兄長是個不值錢的物件,還是個次品。
“公子打算如何處置?”碧桃問道。
“兄長每月休沐不過一兩日,大約是西枝單相思罷了,不必鬨得滿院皆知,令她難堪。”容從錦坐下,抬臂斟茶,扯動肩頸不自覺的輕皺了下眉,“扶桐你扣她半月例錢,再私下跟她說明緣由即可。”
西枝不是家生子,而是到望京後母親見侯府公子、小姐,都是兩個一等侍女,四個二等侍女,而他隻有碧桃扶桐兩個,定遠侯夫人就從府裡又提了兩個老實能乾的,又從外麵買進來了兩個,其中就有西枝。
西枝本來也是官宦之女,祖父逝世後父親隻知道賭錢取樂,最後喝醉了酒再也沒醒過來,留下的債卻無人償還,變賣了府邸並金銀玉器還不夠,債主就逼她簽了賣身契,把她和兩個侍女也賣了還債。
她因為能識文斷字氣質文雅被定遠侯府看中,從此留在衡芷院裡,兩個侍女還不知道被人伢子賣去何處了。
“以後也不要再提起此事。”給西枝留幾分麵子。容從錦把玩了一下香囊,暗歎繡工精致,然後將香囊緩緩遞給扶桐。
扶桐本不服氣,不過她是極聽公子話的,重重的一點頭道:“但願她能體察公子這份用心。”
容從錦哂然,什麼用心不用心的,西枝本也是官宦之女,落魄至此心底當然有落差,萬事不由己,不過是讓她好過些。
“公子怎麼擦傷了?”扶桐瞥見容從錦肩側紅痕,小心掀開衣領往裡瞧,大驚道,“呀,傷了一片。”
雪白光潔的肌膚上,順著頸側向下如紅梅臥雪綻了一片。
容從錦肌膚白皙,一點傷看起來就格外刺目。
僅是扶桐掀開他衣領的動作,容從錦就忍不住微微顰眉,“嘶。”
碧桃連忙翻了雪蛤膏出來,用布浸了新打來的溫水,給他擦拭後用指尖輕觸著上藥。
“是皇後責罰公子了?”扶桐惴惴不安的猜測道。
“沒有。”容從錦應道,瓊枝堅硬,估計應該是摔倒時在瓊花叢上擦傷的,當時不顯,他又忙著跟顧昭相見,心中歡喜不曾察覺,回到衡芷院才留意到傷痕。
幸好顧昭不曾傷到。
正說著話,外麵侍女喜盈盈的進來傳話,“公子,宮中的賞賜到了,侯爺讓您到正院嘉樂堂謝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