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弟弟,”山歡道,“他成魔之前也是妖,你是他的朋友,應該知道的。”
樓燼不知道。
他想象不出江灼會是什麼妖,也不能問。
妖們大多是飛禽走獸修煉而成的,好容易才修成了人形,如果貿然問人家的本體,就跟街上隨便遇到一個人讓他把衣衫脫了一樣不禮貌。
有的妖,就算化形,也保留著一些原本的特點,比如山歡的那一雙毒蛇的豎瞳,但樓燼回憶了一下,江灼身上好像沒有這些特點。
山歡又問:“你為什麼會被神界通緝?”
樓燼稍作沉默,寥寥數語總結道:“我把一個上神給打了。”
山歡似乎是覺得十分有趣,登時開懷大笑,眼睛也瞪大了些:“你膽子還挺大。”
她看向樓燼的眼神也不太一樣了,似乎是覺得他不同於一般的神仙,便起身將他往內室引,“你就住這吧,有什麼事就叫小荷,或者叫我也行。”
謝過山歡,樓燼又道:“說起來,我可能還要帶一個人來。”
這是在請求山歡的許可,而山歡也沒拒絕,轉身施施然走了,讓他自便。
於是樓燼催動法決,片刻後,容嘉從天而降。
容嘉一路尖叫著重重摔在地麵,再睜開眼,樓燼就站在他麵前。
他還不知自己怎麼突然換了個地方,尚未回過神來,見了師父,卻是再忍不住,呆愣了一會,嘴唇一扁,瞬間嚎啕大哭。
“嚇死我了!”容嘉的淚珠子跟不要錢似的,嘩啦啦往下掉,“全神界都開始通緝師父了,剛才還有人來逼問我知不知道您現在在哪,我說不知道他們還不信,要不是神君攔著,那個龔寧上神都恨不得給我用酷刑了,嚇唬我說要把我指頭拔下來!”
樓燼:“他傷好了?”
這麼能作死。
容嘉抽抽噎噎:“沒好全呢,他們都說您打傷了上神,您一個上仙怎麼可能打傷他,分明就是那個龔寧嫁禍您吧!您把朱宣給收拾了,他氣不過,故意給咱們小鞋穿!”
看來,龔寧要麼沒跟公上胥說樓燼已然飛升的事,要麼,公上胥將這件事按了下來。
“你就當是嫁禍吧,”樓燼沒跟他細談,“為師在妖界有點事,你一個人在璧川宮不太安全,所以把你叫了過來。”
“在妖界……什麼事?”
“不該你問的彆問。”樓燼突然覺得這句話很好用。
容嘉果然不問了,他縮著脖子,在房內轉了一圈,很想去碰一碰牆壁上的花,看看是真的還是假的,但伸出去的手又在半空中停了。
他驟然轉過身來,問道:“師父,他們說璧川宮和魔界同流合汙,又是怎麼一回事?”
忘了這茬了,容嘉還不知道江灼的真實身份。
不過容嘉和其他神仙一樣,對魔界都有些微詞,現在告訴他這些,隻怕要壞樓燼的事。
不過樓燼沒能瞞太久,傍晚時江灼去而複返,頂著那張魔君的臉,無比自然地叫了容嘉一聲“師兄”。
容嘉瞳孔顫抖:“你、你叫我什麼?”
江灼一愣,這才意識到自己並未易容。
樓燼有點想笑。
得知江灼就是赴煙,赴煙就是江灼後,容嘉整個人都快縮到椅子下麵去了,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再三確認之後,登時麵如死灰。
咋整。
在他的記憶中,他對江灼好像不是很好。
他偷摸著昧過樓燼留給江灼的靈石,還老跟江灼扯樓燼的壞話,在修煉上也沒有幫助到什麼。
現在師弟搖身一變成了六界之中最大的魔頭……
容嘉覺得,自己小命大概不長久了。
他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從儲物囊中掏出好幾個法器,獻寶一樣獻給江灼,道:“魔、魔君陛下,這是小仙孝、孝敬——”
話未說完,樓燼一巴掌扇在他的後腦:“孝什麼孝敬,丟不丟人,趕快起來。”
容嘉差點沒咬到舌頭:“師父,他他他他他可是魔君啊!”
“我知道,”樓燼垂頭看他,“所以呢?”
“所以我們要搞好關係啊!以免他哪天殺心大起,我們是最先被他——”他猛然瞥見了還在一旁站著的江灼,不敢再往下說了,訕訕地擠了個笑。
他以前怎麼沒覺得師弟這麼可怕過?
興許是因為現在得知了他真實身份,又或許是這張冶麗到讓人不敢直視的麵容,容嘉怕得渾身都在顫抖。
樓燼安撫地拍拍他的肩,他卻差點沒被這輕飄飄的力道拍到地上去。
真的沒出息。
江灼不小心在容嘉麵前漏了餡,正用眼神詢問樓燼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不用管他。”樓燼偏頭,瞟了一眼容嘉,又收回目光,“你剛乾什麼去了?”
江灼想了想:“我剛去……吃了頓飯。”
樓燼:“……行。”
他無奈歎了口氣。
攏共就收了兩個徒弟,一個膽小如鼠,一個滿嘴鬼扯。
江灼很快又走了,樓燼閉著眼睛在榻上坐了一會,突然撐榻起身,快步向外走去。
落日西斜,妖界的夜晚即將開始,樓燼就像一個格格不入的外來物種一樣在街上穿行,走出了城,來到一座嶙峋的山頭跟前。
方才,趁著容嘉在鬨,他在江灼身上施下追蹤咒,雖不知道江灼發現了沒有,但他最後一次出現是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