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開始四處找工作。薑晝本科是學表演的，最開始本想轉到後台當個幕後人員，但圈內人迫於敏感的輿論，根本不敢雇用他，隻得徹底斷絕了這個念頭。

某日，他無意間在招聘軟件上看到一家電影院招檢票員，薪資待遇不錯，主動投了簡曆。

這年頭工作難找，居然連當檢票員也要拚學曆了。

不當大明星，就做個平凡的打工人也挺好，說不定還能利用職務之便免費看看電影。

薑晝在娛樂圈浸了一遭，倒是沒染上什麼驕奢淫逸的惡習。

他心態極好，哪怕被陷害到事業名譽儘毀，也不會過度自我內耗。

本就不是他的錯，與其苛責自己，不如好好生活。

天不遂人願，那天他趕到電影院麵試現場，工作人員卻遺憾地通知他已經招滿了。

已經招滿了為什麼還要我來，這不浪費人時間嗎。薑晝在心裡腹誹，不過也沒多生氣。這家不行換下家唄。他轉身準備走。

前台工作人員是個圓臉小姑娘，穿著一身雅致的旗袍。薑晝也是臨走時才意識到，這家名為“波爾菲比亞”的電影院，裝修風格十分不同尋常。

影院位於一家商業大廈頂層，整體場地呈圓形，且相當寬闊，從落地玻璃窗往外望去，能看見整個城市的燈紅酒綠，內裡的裝飾陳設卻沒什麼現代化氣息，反而突出一個古色古香。

不知道老板用了什麼先進科技手段，竟在大廳中間植了棵造型奇特的樹，大約兩米多，枝繁葉茂，上麵垂著許多深藍色的絲帶，樹下則是一個小池塘，裡麵養了幾株名貴花草，還有錦鯉遊曳其中。幾個放映廳圍著圓形場地排布成一圈，都配有典雅的木製拱門。

不知誰這麼有閒情雅致，在這幾十層高的商業大廈樓頂造了個漂亮的小園林。若是能在這裡工作，彆的不說，上班的心情應該會很好。

隻可惜我和它沒什麼緣分。薑晝略帶遺憾地想。

前台小妹見他臉上一抹淺淡的失望之色，不知為何心念一動。

她日日在此上班，時間久了難免乏味，迫不及待想找個新同事來解解乏。

至於工作嘛……他們確實還有一個空缺的崗位。隻是難度很高，暫無人能勝任。

反正招誰不是招，不如造福下自己的眼睛。就算最後失敗了也沒關係，大不了再聘下一個。

思及此，她開口叫住薑晝：“請等一下！”

薑晝頓住腳步，疑惑地等著前台小妹的下文。

“檢票員確實招滿了，不過我們還有一個職位，薪資待遇更好，就是可能稍微有點門檻，你有興趣了解一下嗎？”

——然後薑晝就稀裡糊塗地跟著前台小妹來到了一個封閉的房間，稀裡糊塗地躺進一個看起來很精密的儀器，又稀裡糊塗地聽她解釋了一番來龍去脈。

如今已是2323年。百年前，地球磁場遭到乾擾，全球電子係統陷入癱瘓。人類精心搭建的共享數據庫被徹底毀滅，佚失的資料不計其數。

後人花費了極大的心血，才在這片信息廢墟上重新搭建起數據庫的框架。

在此背景下，各行各業的許多機構都擬定了計劃，開展規模浩大的修複工作，旨在通過科學技術最大限度地挽救損毀的曆史資料。

而他目前所在的這家影院，也是其中之一。

前台小妹名叫鄒巧巧。按她的說法，他們正在執行一個名叫“波爾菲比亞”的計劃。

念出這個名字的時候，鄒巧巧明顯有些底氣不足。

然後她毫不意外地看見薑晝的表情凝固了半晌。

“……啊？”

他是不是誤入了什麼中二科幻片拍攝現場？

好丟人啊。鄒巧巧在心裡鞭屍想出這個名字的自家老板。

下次一定得想法子讓他改了！

所謂“菲爾波比亞”……不對，是“波爾菲比亞”計劃，它有個更為通俗的名字，即“舊電影修複計劃”。

百年前那場浩劫毀壞了無數老電影的母帶，通過VR技術，人們可以重新構建出這些電影的大致畫麵，卻無法推演出完整的劇情。

有些口碑好的電影，劇情在人類的口耳相傳中被記錄了下來；但那些口碑不怎麼樣的電影就倒黴了，很少有人會對撲街爛片感興趣。

作為電影修複師，薑晝需要進入全息影像模擬出的虛擬電影世界，根據手中已有的信息殘片，將劇情“演繹”出來。

薑晝到底是年輕人，對這種充滿未知和挑戰的工作瞬間來了興趣。

最重要的是——隻要第一次任務成功，他可以獲得三百萬元的獎金。

三百萬啊！

哪怕是薑晝的巔峰時期，片酬也沒這麼多。

但鄒巧巧同時告訴他，他們招聘過很多人，成功的寥寥無幾。哪怕能走運完成第一部電影劇情的修複，後麵第二部、第三部也都失敗了。可見任務難度係數之高。

薑晝一心想著他的三百萬，就算再難，也得試試。失敗了又不會損失什麼。

這要能碰巧走運一次，他可以少奮鬥十年了。

更何況，薑晝雖演過電影，這樣身臨其境感受劇情發展可是第一次。多麼新鮮的體驗。

鄒巧巧把已有的影片信息翻出來給薑晝看。他逐字逐句認真記下，心裡大致有了數。

他要挑戰的第一個任務，是《赫洛利亞·維裡安》。

這是一部兩百年前上映的外國商業電影，歐風懸疑題材，講述吸血鬼和人類貴族世家的恩怨糾葛。

當初電影出品方X-yz視界下了血本，從導演編劇到服化置景，再到宣發規模，無一不聲勢浩大。一時間無論是老牌影帝還是新秀紅人，都打破頭似地往裡麵擠，演員陣容華麗得可以稱得上那時期的top1。

然而，就是這麼一個被寄予厚望的項目，最後的成品卻不忍直視，喜提花瓣評分5.1，滿分10分，連格都沒及。

兩百年前的網友們親切地將這部影片稱為——

“用金錢縫合出來的華美垃圾”。

薑晝翻了百來條評價，居然無一例外全是罵的，不禁咂舌。

這得是爛成啥樣，才會引發眾怒啊？

但花瓣網不允許短評劇透，他一時也無法從這些評價裡拚湊出完整劇情。

附在影評後麵的還有一份簡表，隻草草列了主要角色的名字、年齡和職業，其他信息一概沒有。蚊子腿也是腿。薑晝不放過每一個細節。

鄒巧巧坐在一把旋轉椅上，雙腿隨意地搭著。

她憐憫地望了玻璃艙儀器裡的薑晝一眼：“你還有啥彆的話想說、想問嗎？”

“……彆用這種眼神看我，我又不是得了什麼絕症。”

鄒巧巧聞言輕輕搖頭，歎了口氣。

《赫洛利亞·維裡安》可是高難度任務。

他們已經嘗試了整整三年，期間招聘了無數員工，其中不乏精神力天賦極高的人類，卻沒有一個人成功。

她理所當然地認為，薑晝也會成為其中一名炮灰。

薑晝是個普通人，並沒有什麼特彆的天賦。

鄒巧巧選中他，無非是看他臉長得實在驚豔，哪怕什麼都不做，就坐在旁邊盯著欣賞，也覺得賞心悅目。

——沒關係，最壞的情況無非是再前往下一個平行世界，隻要找得夠多、夠久，總能有人順利完成的。

“對了，還有幾件事情需要向你交代一下。”鄒巧巧起身從旁邊打印機裡拿了張薄薄的單子，對著上麵的內容給薑晝講解設定。

“第一，影片中的時間與現實世界不同步，不建議有精神類疾病史的人員參與本項目。”

——“打個比方，你在某部電影裡度過了十年，但現實中可能隻過去了兩個小時。”鄒巧巧補充。

虛擬與現實的時間線是極端割裂的，精神狀況糟糕的人，在電影裡生生熬過這麼漫長的時間，很容易徹底崩潰，甚至走不出來。

薑晝自認心智健全，應該不存在問題，於是輕輕點了點頭。

“第二，您對劇情的走向有較大的影響，因此每個選擇都要慎重。演繹角色時，請務必遵守人設，不允許破壞角色內核。”

這點也好理解。例如童話《海的女兒》裡，小美人魚的核心人設是善良勇敢、向往陸地，如果有人穿越到小美人魚身上，選擇當一條整天吃喝玩樂不肯上岸的鹹魚，那就是嚴重破壞人設。

除此之外，鄒巧巧還補充了幾條。

薑晝一一記在心裡，又問道：“對了，既然你們也沒看過原電影，怎麼判定任務成功還是失敗呢？”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們有一套評估設備，等你出來後會對整個劇情的完成度進行評估。運算環節比較複雜，不用細究其中原理，一般來說，隻要沒有判定出較大的邏輯崩壞，既視為成功。”

她既然這麼說，薑晝索性也不再追問。

“最後一點，係統會為您自動匹配最合適的角色，本次您需要扮演的人物是——”

鄒巧巧的舌頭忽然打了結。

她有點不可思議地看著屏幕下麵浮現出的那行名字，抬頭望向薑晝的眼神深邃了幾分。

“——克裡多托郡聖·米勒牧師的養子，本片第一主角——赫洛利亞·維裡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