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lolya Varian(二十三)^……(2 / 2)

他親手將女孩拖入了更幽暗的深淵,連死亡也無法讓她解脫。

他和安妮最終分道揚鑣。

分彆那日,女孩很認真地抬頭望著他,輕聲說:“太陽隻需要肆意揮灑自己的光熱,不必因一時的陰霾而歉疚自責,哪怕上帝早已將我這樣的人遺忘,我也依然會為你祈禱。親愛的赫洛利亞——願你行之所至,皆為坦途。”

行之所至,皆為坦途。

每每想到這句話,薑晝都忍不住扯出一個苦澀的笑。

九年來,他活得顛沛流離,又小心翼翼,可有一點是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的——他想要竭儘全力地護住珍視的人,若失去的無法挽回,至少還有當下。

他將卡勒爾先生和霍莉視為親人,而下城區已經不再安全,當務之急是趕緊找一份新工作安頓下來,將爺孫倆接到上城區生活。

翌日,薑晝收拾好包袱,短暫哀悼了諾爾曼一家後,善良的管家將這個月的薪資結算給了他。

他最後望了這間紅磚白瓦的房子一眼,踏上離開的馬車,不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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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爾曼一家的罹難,在聖帕路德城引起了極大的轟動。

以往遇害的大多是沒有任何身份地位的普通民眾,哪怕死去也激不起多大的浪花。但諾爾曼先生無論在政界還是商界都頗有名望,一舉一動皆引人矚目,吸血鬼敢對這樣的人下手,讓所有人都免不了產生了強烈的兔死狐悲之感。

他們深切意識到,不能再這樣任由屠戮了。

上城區議會緊急召開了幾次會議,商討對策,並決定臨時成立一支衛隊,同時鼓勵民眾積極提供與吸血鬼行蹤相關的線索。

臨近幾個城市也紛紛開始采取行動,意圖聯合反擊。

局勢瞬息萬變,但對薑晝這樣仍掙紮在溫飽線上的平民來說,生活其實沒有多大的改變。

他忙著找新工作,整日埋頭於各大報紙的招聘信息裡。

想要在上城區穩定落腳,不是件容易的事。家庭教師這種職業好找,然而薪資水平遠遠不夠他買下一間能供三個人居住的小公寓,想要把卡勒爾先生和霍莉接過來,他隻能想辦法往上爬。

薑晝能讀能算能寫,做事也勤快,可他沒有任何背景,寄出的求職信全部石沉大海。

他失望得幾近麻木,身上本就不多的積蓄也即將花光,正走投無路之際,兩個驚喜忽然接踵而至——

他竟然先後見到了兩位曾經的朋友,在歐維辛莊園工作過的杜克,還有他以為早已死去的瑪格麗特。

那天傍晚,他前往聖帕路德報社取最新一期的報紙,正準備離開時,忽然被主編叫住。

報社主編名叫貝萊絲,是個眼光和頭腦都很敏銳的姑娘。

她直截了當地問他:“你是不是叫赫洛利亞?”

薑晝從來沒見過這位貝萊絲小姐,心裡非常驚訝。

貝萊絲沒給他問出心中所想的時間,接著補充道:“我曾在一場拍賣會上,見過一顆很美麗的寶石,我從未見過能與它爭輝的顏色;但我有個朋友卻說,她認識一名男孩子,眼睛同它一模一樣,我可一直不信呢,直到見到了你。”

——於是機緣巧合之下,薑晝就這樣與瑪格麗特重逢。

瑪格麗特改換了名姓,如今在修道院工作,為無家可歸的孩子們傳授知識。她剪掉了長長的卷發,始終沒有結婚,過著簡單平靜的生活。

見到薑晝,瑪格麗特欣喜若狂,激動得幾乎留下眼淚來,給了薑晝一個緊緊的擁抱。

薑晝微笑著拍了拍她的後背。

瑪格麗特或許永遠也不會知道,眼前這個淺藍色眼睛的青年,是她在世上唯一血脈相連之人。但他發自內心地深愛並祝願著她,希望她能獲得永恒的幸福。

至於杜克,薑晝是在街邊偶然撞見的。這個率真的小夥子如今已經有了兩個可愛的女兒。多年前,薑晝初來聖帕路德城時,曾拜訪過杜克給的地址,沒想到運氣不好,撲了個空。

原來杜克當年在聖帕路德城沒待多久,就隨遠行的船隊去了新大陸,如今九年過去,他已經開了三家屬於自己的船舶廠,看起來混得相當不錯。

杜克聽過歐維辛莊園覆滅的傳聞,但他不知其中詳情,也不知薑晝的真實身份,怕惹他傷感,便沒有過多提及,隻是詢問了薑晝的近況。

薑晝向杜克陳述了自己的困窘。

向朋友求助並不是件多丟臉的事,更何況他急需一份工作,這是四處碰壁的他唯一的機會。

杜克為人爽利,很快寫了一份推薦信,介紹他去上城區市政廳擔任資料整理員。

這份職務待遇相當不錯,平時工作量也不大,薑晝十分滿意,很快辦好了入職手續,半個月後就能上任。

中間等待的這段時間,他仍有些不放心,又親自回了趟下城區,守在鐘表鋪子裡,盯著霍莉和卡勒爾先生的安全。

霍莉也聽說了吸血鬼襲擊人類的事,她雖然活潑外向,卻十分聽薑晝的話,近期一直乖乖待在鋪子裡,儘量減少出門。

因為決定搬去上城區,薑晝同卡勒爾先生商量,準備將鋪子租出去,以避免資源浪費。老人家對這些事情一竅不通,也就由著他折騰了。

天氣轉晴,困擾下城區已久的積水終於開始消退。一個靜謐的午後,霍莉坐在門檻上,翻閱薑晝送給她的畫集,薑晝則窩在櫃台裡整理賬本。

秋日的空氣乾燥而溫暖,他支著腦袋算賬,不知不覺有了困意,上眼皮越來越沉,幾乎要和下眼瞼打起架來。

就在這時,門口懸掛著的鈴鐺“叮鈴”響了一聲。

接著就是小霍莉清脆稚嫩的招呼聲:“先生,您是要修理鐘表嗎?”

這樣的問話並不新鮮,薑晝在過去已經聽過無數次,因此他隻掀了掀眼皮,連頭都沒抬,等著顧客自己走到櫃台邊。

下一刻,一道冷漠而疏離的聲音猶如自渺遠天際傳來:

“是。”

一個簡單的音節,足以將薑晝炸醒。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門口,正對上一雙黑得毫無雜質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