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晏的問題和回答,接連讓餘幼汐意想不到,她的回答聽起來有些溫吞。
“……謝謝。”餘幼汐衝前座說道,“我已經去報名了,上個周…剛去考完理論題。”
黎晏輕“嗯”了聲,隨意瞥了眼後視鏡,女孩坐在車後座,目光望向前麵,似乎在看他,又好像並沒有。
出門前隨手梳了個低馬尾紮發,眼下兩鬢已經垂落下幾縷細發,帶著幾分隨意、慵懶感,發絲鬆散但不顯淩亂,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
黎晏麵無表情地,將目光從後視鏡移開。
“在美國沒去學?”黎晏問。
他第一次主動問她在國外的事情。
餘幼汐說:“沒有學過,我住的……離學校很近,公寓也就在地鐵口旁邊,出行很方便。我的朋友瑪麗莎有車,一般出去玩都和她一起。”
黎晏語氣隨意:“你不去看你姑姑?”
“我不經常過去看她,而且療養院有車子接人。”餘幼汐如實說道。
餘幼汐四五歲時,餘玫菱已經出國定居,兩人感情並不算深厚,每年見麵的次數不過兩三次。餘玫菱有嚴重的心理疾病,常年住在療養院,病情這兩年有所穩定。
餘幼汐每周都會和負責餘玫菱的私人醫生,還有照顧她的護工聯係。姑侄兩人也經常會通信聯絡,她是餘玫菱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她現在還在亞利桑那州住?”黎晏問。他罕見地關心餘玫菱的近況,這讓餘幼汐心中緊繃起一根弦。
“是。”她回答。
兩人正說著話,車子仰身優雅地駛過車庫,車內瞬間被外麵的陽光照得透亮一片,光亮澄澈明朗。
黎晏戴墨鏡的時候,瞧了眼後視鏡,順便也看了餘幼汐。
她規規矩矩地坐在後座,兩隻手握著手機,搭放在膝蓋上,人坐得端正拘束,活脫脫一副被老師提問的學生模樣。
黎晏的胸腔中,瞬間翻湧起一股無名火。和他相處,有必要這麼拘謹?
從小到大眾星捧月般長大,除了父母,身邊沒有人忤逆他。
骨子裡驕矜桀驁的二世祖,此時忘了自從女孩回國的當晚,他就對人冷著一張臉,淡漠疏離的姿態,仿佛鐵了心要給誰臉色瞧。
更不用說,上次捎她回家,那咄咄逼人的審問。
好在他接受了良好的精英教育,性格該沉穩時能穩得住,否則早被圈子裡的有些同輩拉下水,一同遺害人間了。
黎晏雖然脾氣臭,性格混球,但不算是禍害。
畢竟,他黎晏什麼身份啊,京港黎家——名屹時代的接班人。對於他來說,所有事情都易如反掌,任何東西都是唾手可得的。
他自然不會為任何人破例。無論是誰,都不可能讓他改變自己的習慣,他不會任何人讓步。不管那人是誰,隻要惹得他不痛快,他絕對不會留一絲情麵。
他身上的狂妄和倨傲,與生俱來,沒有人能打斷他的傲骨,澆滅他的氣焰。所以,麵對狼心狗肺的餘幼汐,冷著臉拿腔,這不是很正常嗎?
然而,不是的,這不正常。
九年前的那個夏天,從那個眼眶被揉抹的紅腫,蓄滿了心碎的眼淚,失去雙親的羸弱女孩,被接到黎家的那天起,他就一直在為她破例。
那些自以為無法退讓的底線,一次次被她打破。
從來沒有女孩能夠踏足,他單獨的書房。可他看她哭得可憐,像個時刻會破碎掉的洋娃娃,他帶她去了他的書房。
看她眨動含著水霧的雙眸,靜靜地站在他珍藏的相機鏡頭玻璃櫃前,呆呆地像個初入夢遊仙境的小傻瓜,他將攢了三個月零花錢買來的鏡頭,展示給她看,還教她怎麼玩。
結果呢,他一個轉身,她失手就給他摔了。
之前解樅樂申請來參觀,他拉玻璃櫃門的力道稍微大了點,他都狠狠揍了他兩拳。
她把他最寶貝的相機鏡頭摔了,他都沒罵她一句,甚至都沒有凶她,就怕她那雙如水晶玻璃般透明易碎的眼睛,再次蓄滿眼淚。那種脆弱的破碎感,讓人情不自禁地心生憐惜。
他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到廚房唯一碰過的東西就是冰箱。
餘幼汐半夜餓了,不好意思叫醒嚴阿姨,見他還在打遊戲,跑來敲他微敞的房門,問他怎麼開燃氣灶。
一來二去,她還是沒學會怎麼開燃氣灶,但是他學會了煎蛋。
不隻是煎蛋,還是溏心蛋。
餘幼汐說會做溏心蛋的人最厲害。他也沒想到自己骨子裡這麼好勝,要做那個最厲害的人。
後來,在英國留學,解樅樂飛來找他玩,早晨看見他做的煎蛋,大吃一驚,說沒想到他居然還有這門手藝,把溏心蛋煎的像個藝術品。
去他媽的藝術品,都是他傻逼,心軟惹下的禍。
他對解樅樂說:“我煮麵也是一絕。”
解樅樂傻眼地問道:“真的假的?”
“假的。”他冷嗤說。
其實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