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監06
晉江/虛度白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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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月初直忙到月半,太醫院才恢複了有條不紊的秩序。
纏纏綿綿下了十來日的鬼雨也終於停了,風卻沒停,時緩時疾地從早吹到晚,吹得寒日蕭蕭、涼月溶溶,一日冷似一日。
扶桑體弱畏寒,早早地換上了冬衣——雖然每逢入冬時節都免不了要病一場,但他極其地厭夏喜冬,寧願一年四季都是凜冬。
日暮時分,臨近下值,扶桑拿著一本好不容易才讀完的醫書去到後院藏書閣,把書交還給春宴,再去尋本新的。
他在聳立的書架間尋尋覓覓,春宴悶不吭聲地待在他身旁,他走他也走,他停他也停。
“你跟著我做什麼?”扶桑道,“有話要跟我說?”
春宴瞅瞅他,而後臊眉耷眼,一副扭扭捏捏、難以啟齒的模樣。
扶桑走到他麵前,狐疑道:“到底怎麼了?是遇到什麼難事了嗎?”
春宴搖了搖頭,輕抬眉目,對上扶桑清澈如水的眼神,期期艾艾道:“扶桑,你……你有沒有……喜歡過什麼人?”
春宴話音方落,扶桑腦海中旋即便浮現出那個肖想過千萬次的人,他的名字,他的身影,他的容顏——曾經年少明潤的,如今年青沉鬱的,交錯重疊,如夢似幻。
怕春宴看出什麼來,扶桑即刻摒除雜念,穩住心神,反問道:“怎麼突然問這個?難不成……你對誰動了春心?”
雖然他們的身體是殘缺的,但心是完整的,也會像正常人那樣生出愛恨嗔癡、七情六欲。
然而身體的殘缺導致他們自卑、自賤乃至自厭,心便漸漸扭曲了。他們孜孜不懈地壓抑著自己的愛欲,就算心悅某人,也不敢輕易表露出來,唯恐招來那人的嫌惡與輕賤。
正因如此,扶桑才由衷地敬佩他爹柳長春,他爹和他娘年輕時的種種經曆,比話本裡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還要跌宕起伏呢。小時候他娘曾經把那些繾綣往事當作睡前故事講給他聽,在他幼小的心裡埋下種子,以致於到了現今情竇初開的年紀,他心目中所有關於情愛的浪漫幻想,都是以爹娘為參考的。
扶桑最大的願望,便是如爹娘那樣,得遇良人,攜手共度此生。但他知道,這隻是他的癡心妄想罷了,注定無法實現。
“我……”春宴隻說了一個字就沒聲了,他垂頸低頭,扶桑瞧不見他的神情,但答案已然不言而喻了。
“是誰?”扶桑又問,“是我認識的人嗎?”
春宴搖頭不語。
他倆雖是彼此最要好的朋友,可就算是血脈至親之間也難免有隔閡,一個人永遠無法毫無保留地對另一個人敞開心扉。
扶桑沉默稍傾,伸手握住春宴的雙手,回答他方才的問題:“我也有喜歡的人。”
春宴霍然抬頭,滿眼驚訝。
扶桑眉眼輕彎,帶著點無可奈何的口吻道:“像咱們這樣的人,就算喜歡一個人,也得偷著藏著,生怕被人知曉,遭人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