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沒帶什麼,就一個小小的單肩包,塞了口紅粉餅和小型充電寶紙巾。
倆人依著牆根,在高階上坐著,周圍也有不少人等雨停,挺熱鬨的。
倪薇看到微信上的最新消息,是來自崔文林的。
他問她是不是下午四點離開萬蘅山,會隨司機來接她。
倪薇想問謝懷雋會不會來接她,但聽說景行集團在整頓高層內部,又有新項目要推進,就沒有問,而是讓崔文林安排回程的轎車。
曲儀青接下來會從本市直接搭乘飛機陪同母親做手術,所以她們是不同行的,離開旅店就可以分道揚鑣。
倪薇回複消息說下雨了,大概會晚點下山。
在她發完消息後的十幾分鐘,曲儀青坐累了,起身活動筋骨,恰巧看到雨幕裡一道身影匆匆趕來,是李叔。
他身上穿著一次性雨衣,手裡也捏著兩件,分彆分給倆人:“這是我從售票處小商販那裡買的,現在雨小了點,咱們可以下山。”
說是一次性,但材質是塑料的,穿起來也結實。倪薇把雨衣套上,掃碼付款。
李叔笑了笑:“一會兒我們從正道下吧,走泥地還是危險的。”
倪薇點點頭:“好,麻煩你帶路了。”
雨水衝刷石板路,樹影簌簌,一起下山的人不算少,耳邊儘是時輕時高的談話聲。
下坡路比想象中要枯燥,倪薇也失去聽雨的興致,把耳機塞進耳廓,謹慎緩慢地下山。
坑坑窪窪的水蕩不在少數,光是被雨絲衝洗鞋身還不算什麼,倪薇剛才不慎踩中,飛濺起的泥水灌入鞋中,連小腿肚也沒躲過一遭。
這雙鞋帶來的災難太大了,倪薇很想趕緊回去洗個舒服的熱水澡,換上乾淨柔軟的拖鞋。
她低著頭想,不知過了多久,耳機裡忽地傳來電話聲。
“倪薇,你上哪裡去了?我怎麼一扭頭你人就不見了?”曲儀青急切的聲音傳入耳中,倪薇愣了下,抬起頭看向眼前同樣穿著藍色雨衣的人,怎麼看身形都不像曲儀青。
曲儀青接著問:“你彆是迷路了吧?你身邊有人嗎?”
倪薇連忙回答:“有人,你不用擔心,我還在正道上,可能通往的不是一個地方。”
曲儀青鬆了口氣:“那你跟緊人群,一會兒下山了我找你,可以嗎?”
倪薇看眼手機屏幕:“你先回市裡吧,能趕上登機嗎?我小叔讓人來接我,你彆擔心。”
說到這份上,曲儀青也沒再糾結,隻說:“那你下山等到你小叔給我發個消息報平安啊,千萬要記得!”
倪薇應下了,將手機掛斷。
雨勢漸大,背上頭頂像是被綿密的雨針潲打,她緊隨人群,偏頭望向山腳下的馬路人煙,目的地已然要抵達。
與此同時,一輛銀色邁巴赫飛馳過雨幕,逐漸脫離市區進入繁茂林地。
倪薇消息沒回,手機也沒打通,最終崔文林打通了好友曲儀青的電話,問倆人在哪裡。
曲儀青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聽出是倪薇小叔叔助理的聲音,說話都有些磕巴:“她、她和我們走散了,走了另一條路。”
崔文林開的免提,聞言也愣了下:“走散了?”
重複句反問,加重了這不妙的信息,崔文林下意識瞥向後視鏡,見男人目光睇來,還想問些什麼,男人沉聲說:“手機拿來。”
崔文林轉身遞交,聽見謝懷雋與曲儀青詢問詳細信息。他的聲線放緩了許多,但明顯是壓抑著肅冷的不快,不想嚇到小姑娘的朋友。
得知倪薇是跟錯人,沒有迷失在樹林裡,謝懷雋捏了捏眉心,依舊讓崔文林繼續打電話。
轎車已經來到萬蘅山山腳的小村旅店,在這裡能碰見曲儀青,就是沒見到倪薇。
崔文林還在持續不斷打電話,終於,在第二十三通電話打過去時,倪薇總算接聽了。
崔文林還未開口,謝懷雋便拿過手機問:“你在哪裡,發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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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電寶在曲儀青身上,倪薇的手機用得久了,耗電快,在掛斷曲儀青電話後就先關機,打算等下山找家超市再說。
她剛給手機蓄上電,屏幕上便顯示好幾條來電,甚至眼下就有一條彈窗。
按了接聽鍵,倪薇想問崔文林什麼時候能到,結果就聽見謝懷雋的聲音。
低沉的,焦急的,不像平常冷淡平靜,也不像同為雨天初見時,那樣尷尬凝固的開場白。
倪薇不知道為什麼會接到謝懷雋的電話,明明備注是崔助,也不知道本該在新城的他,為什麼回過來,大腦空白了一瞬,讓她到了嘴邊即將脫口而出的話都變得滯澀。
她沒有問,乾巴巴的說在一處超市裡,然後在他引導下,將定位再發一份。
“電話不用掛。”謝懷雋緩聲說,“等我。”
倪薇沒掛,捧著厚重的充電寶,低下頭,看見臟成灰棕的登山鞋下,漫開淤泥汙水。
她沒有在超市裡久待,而是站在屋簷下,聽著雨滴啪嗒啪嗒敲響鐵板,超市老板家孩子打電玩的聲音。
她感覺很累,也很邋遢,不太想就這麼上車看見小叔,又望著眼前馬路不知左右哪個路口,期待一輛車停在麵前。
自尊心和期望在左右互搏,讓她無暇顧及渾身的濕冷,或是其他的什麼。
在她第37次看向左側馬路,右方煙雨中,一輛銀色邁巴赫映入眼簾。
停在跟前,司機剛開門,後方車廂門也跟著後移。
一麵黑沉的傘身展開,遮擋了大半視線,唯獨沒遮住持著傘柄的那隻骨骼分明的手。
黑色皮鞋,黑色西裝褲,走過瀝青路,即將踏進草地。
倪薇沒讓他再走上前,主動越過去,進入傘下。
她不想讓這裡的泥濘濡臟他,卻又不由得小跑過去,張開雙臂抱緊他,以自身攜帶的濕氣汙穢。
埋頭進男人質地柔軟的西裝布料,輕輕嗅著身上好聞的氣息,怎麼也聞不夠。
謝懷雋按著她脖頸後的雨帽,摘下,五指叩入發絲間,讓她更貼近。
沒有遮蔽物,倪薇也能嗅到自己身上的土腥味,稍稍偏離開謝懷雋,小聲說:“對不起,我身上臟兮兮的。”
謝懷雋看她頭上的發旋,莫名從中讀出幾分誠懇道歉之意,手往下放,握著她冷得發顫的手,淡聲說:“先上車。”
倪薇低頭,繼續嘟囔:“鞋也是臟的……”
話音剛落,那隻被謝懷雋握著的手鬆開了幾分,倪薇抬起下巴,鼻尖擦過他微冷的麵龐,隻見男人倏地傾身,臂彎繞過她腰身,向上提起。
西裝襯衫單薄,包裹在裡麵的臂膀強健而結實,正毫不費力地箍著她的腰臀,將她抱起往車廂送去。兩腳空懸的不平衡感令她心跳驟停,不由得勾向他的肩頸。
她再次抬頭看向他,堪堪與他及肩。
大腦變得一片空白,呼吸也為止變緩。
從新城到萬蘅山,車程需要五個小時;手機持續接聽的電話,顯示足有一個小時;爬上萬蘅山的寺廟,也需要兩個小時。
她在祈願牌上寫的願望,是俗套的身體安康、早日暴富。
而現在,倪薇忽然很想再添一筆心願。
她希望不論何時,隻要想到小叔叔,就能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