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門,弟子房。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陸遙川猛地從夢中驚醒,反射性般起身坐了起來。片刻後,隻聽得“哐當”一聲,門被推開。陸遙川往門外看去,怔了半晌,終於反應過來,急著下床想行禮。
“師父。”他正欲行禮,卻被雲逸虛扶一把,攔住了他的動作。
他有些疑惑地抬頭望去,便聽得雲逸淡淡開口道:“你傷尚未好全,不必多禮。”
聞聲,陸遙川這才停下手中動作,坐回了床上。
兩人沉默半晌,雲逸才緩緩開口問道:“你和時卿,可是發生了什麼?”
聞聲,陸遙川身體一僵,隨後終是認命般閉上了雙眼,極其艱難地“嗯”了一聲。
“師父,徒兒好像……做錯事了。”陸遙川半晌才緩過來,聲音晦澀嘶啞。他緩緩抬頭望向雲逸,眸中滿是悔恨的情緒,“但此事,並非徒兒所願。”
“是徒兒對不起三師弟。”
他苦澀的聲音在空蕩的弟子房中回響,雲逸歎了口氣,隨手拉了個板凳坐下。“給為師說說吧。”
……
……
“原是如此……”雲逸捋著自己的胡子,皺緊了眉頭。片刻後,他又抬眼看向陸遙川,問道:“可看清那人的模樣?”
陸遙川低頭回憶片刻,斷斷續續開口:“那人……和三師弟有些相像,但又不大像。”
“他應當是浮山宗的人。”陸遙川這次的語氣肯定,雲逸麵色一變,心下大致有了幾分猜測。
他手心幻出人像,幾乎有些急切地問道:“是不是他?”
陸遙川看著雲逸手心的人像,隻感覺頭痛欲裂。他捂著自己的頭,片刻後,終於緩過來,額間冷汗順著滑到下巴弧線,聲音顫抖,“是,師父,就是他。”
雲逸手中幻出的人像,正是明曦。
陸遙川平日勤於修煉,很少接觸外人。即使明曦做了宗主,他二人也從未正麵相逢,也怪不得他不認識明曦。
“原來如此……”
怪不得星盤總是在變。
原來他們的命數,早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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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不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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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澤元的話又在腦中回響,雲逸隻感覺氣血上湧,心緒不穩。他極力抑製住那心潮湧動,卻是適得其反,吐出一大口血,染紅了他的白衣。
“師父!”陸遙川也顧不得自己身體的不適,起身便想察看雲逸的傷勢。
雲逸擺了擺手,搖頭道:“為師沒事。”
他伸出手拭去唇邊血跡,起身離開了原地。
“你好好休息。”
……
行至思過崖,雲逸終於撐不住,頹然倒下了地。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半晌後,雲逸被扶著坐了起來。
雲逸連頭也沒回,隻是喃喃道:“師兄,我沒有照顧好他。”
時景安沒說話,雲逸咳了幾聲,花白的胡子沾上鮮血,“你把他托付於我,我卻親手將他推入深淵。”
時景安歎了口氣,抬眼望向遠處的山峰,“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他話音一頓,又接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師兄,你也信這天道嗎?”
時景安沉默片刻,沒說話。
“我應該不信的。”
“可我不得不信。”
“成仙便是這般身不由己。”
時景安說完,抿了抿唇。
雲逸歎了口氣,道:“師兄,為何非要成仙?”
時景安一愣,嘴唇微張,似是要說些什麼。然而他腦中一片混亂,似是黃沙漫了滿天,將他思緒攪得淩亂不堪。
他思索半晌,也沒能回答出這個問題。
成仙需要斬斷七情六欲,脫離紅塵。仙者應常懷悲憫,但不應共情過強,沾上人間煙火氣。
但他似乎在不知不覺中,已經違背了這條規則。
意識到這一點,時景安眼睫一顫。似是受到主人的影響,他腕間紅繩微微發出亮光,在暮色之中變得尤其刺眼。
雲逸敏銳地注意到這一點,驚訝開口道:“師兄,你……”
時景安這才如夢初醒般,將自己的手縮了回去。然而那紅繩的亮光卻是越來越明顯,即使被衣袖遮著,卻仍舊顯得無比明亮。
他呼吸一滯,僵在了原地。
他沾上這紅塵了。
天空中降下一道天雷,不偏不倚,正好打在時景安腳旁,似是警告。
時景安終於吐出一口氣,喃喃道:“罷了。”
成仙又有什麼好。
因為成仙,他負了樓初月,更負了時卿。他以為成仙之後,他便能斬斷七情六欲,毫無負擔地做那假慈悲的上神。
現在看來,是他錯了。
還好,為時不晚。
他還有贖罪的機會。
“……師兄?”雲逸遲疑地看向時景安,便見他回過神來,似是舒了口氣,“師弟,你可還願幫我?”
聽到那聲熟悉的稱呼,雲逸身體一顫,迅速反應過來,欣喜點頭道:“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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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們的意思是,願意無條件幫我?”柳澤元將茶盞放下,視線在雲逸和時景安之間移動。見二人點頭,他嗤笑一聲,毫不留情道:“騙小孩呢?”
“確實。”
門外傳來暮落楓的聲音,柳澤元聞聲望去,便見那紅衣少年推開房門,徑直朝著三人所在的方向而來。
瞧見柳澤元不善的目光,暮落楓倒也不介意,隻是將手中的東西放到了桌上。
“師兄來不了,托我把這個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