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沒有傷心難過的時候。
偶爾會夢到幾百年前的事情,夢到好多人。
有陸遙川,有雲逸,有暮落楓,有昆侖門的所有人。還有時景安,樓楚月,胖和尚,還有……還有太多太多人。
有關他們的記憶還是那麼清晰,柳澤元當然也難受,隻是怕被時卿發現,便一直將自己的情緒隱藏得極好。
可他畢竟是人,情緒在心頭憋久了,心也會生病。
心生病了,人也很快就病倒了。
是夜裡發起的燒,燒得周身都沒有力氣,連手指都懶得動。時卿做了噩夢,於夢中驚醒,才發現他病了。
慌慌張張下床去找了酒和巾帕,摸著柳澤元的體溫有下降的趨勢,時卿才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鬆了口氣。
生病的人都委屈。
柳澤元燒得迷迷糊糊的,見時卿轉身欲走,伸手攥住他的手腕,委屈得不行:“你要去哪兒?”
時卿腳步一頓,又走回原地,溫聲細語哄著他:“我去給你拿藥。”
柳澤元沒鬆手,“不去好不好,和我說說話。”
他頭一次在時卿麵前露出這麼脆弱的一麵,時卿心頭一軟,道:“好,你想說什麼?”
柳澤元想了想,有些失落道:“我又夢到他們了。”
時卿摸摸他的臉,也不知該說些什麼,隻是靜靜看著他。
柳澤元繼續往下說:“我其實……根本沒有救下他們吧。”
說完,他又有些難過。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時卿摩挲著他的臉龐,輕聲道:“我們儘力了,至少現在沒有重蹈覆轍。”
“可是阿卿,我還是很難過。”
淚水奪眶而出,“他們會變成這樣,好像都是我害的。”
時卿搖搖頭,堅定道:“不是。”
“這一切都是明曦害的,不是你,也不是我。”
柳澤元吸了吸鼻子,偏過頭去,小聲道:“我想睡了。”
“好。”
時卿滅了燈,房中瞬間隻剩一片黑暗。柳澤元翻了個身,悶聲道:“你抱抱我吧。”
時卿掀開被子上了榻,將他擁入懷中,柔聲和他打商量:“睡一會兒起來吃藥,好不好?”
柳澤元應了一聲。
明明在發燒,身上卻傳來陣陣冷意。時卿輕輕拍著柳澤元的肩,看著他微顫的眼睫,輕歎了一聲。
“睡不著嗎?”
“……沒有。”
“柳澤元,我沒有辦法和你完全感同身受,因為你經曆的那部分事情,我沒有經曆過。”
“嗯,我知道。”
“但是看你難受,我的心也難受。所以以後如果有什麼難過的事情,你要告訴我,好不好?不要一個人憋在心裡麵,憋久了,心也會生病的 。”
“我心疼你。”
柳澤元終於睜開雙眼,去摸他的臉,啞聲道:“我就是怕你難受。”
“阿卿,我費儘心思保護你,就是為了不讓你重蹈覆轍。我知道那種痛苦的滋味究竟有多麼磨人,所以我才……”
“可是我就是你。”
柳澤元的話音戛然而止。
“你心疼以前的你,可我也心疼以後的我。”
時卿捧著他的臉,親親他的眼睛,溫聲道:“你不用害怕,因為不管我再難受,都有你陪著我。”
“你也一樣,我會一直一直,一直陪著你。”
時卿話音一頓,隨後認真看著他,一字一句開了口:“我喜歡你,我愛你。時卿愛柳澤元,這件事亙古不變,我們不是獨立的個體,我們從來都是一個人。所以……你也好好愛你自己,分一半的愛給柳澤元,好不好?”
柳澤元沒說話,時卿擦擦他臉上的淚水,輕聲道:“我在,我會一直在。”
“往事不可追,不要再責怪自己了。”
柳澤元點點頭,又吸了吸鼻子。時卿拍拍他的背,哄道:“我去煎藥,好不好?”
“好。”
折騰了大半夜,又擦身又喝藥的,柳澤元的燒才算退下去。後半夜的時候他睡得極不安穩,來來回回醒了好幾次,被時卿哄了幾句,才又迷迷糊糊地睡過去。
天剛亮的時候,柳澤元徹底醒了過來。等到時卿把飯做好後,他吃了幾口,突然道:“我們去昆侖門看看吧。”
時卿手上動作一頓,隨後道:“好。”
兩人收拾好東西後,便去了昆侖門。路程不遠,半個時辰差不多就到地方了。
春和景明,陣陣桃香傳來。
時卿牽著柳澤元進了桃林,往四周環顧一圈,道:“好像都沒有什麼大變化。”
“有的。”
“什麼?”
時卿有些疑惑,轉頭看向柳澤元。柳澤元捂著嘴咳了幾聲,才歪頭笑道:“你現在更喜歡我了呀。”
時卿愣了愣,隨後轉過頭,悶聲道:“你生病了,我不和你吵。”
柳澤元笑著咳了幾聲,跟著時卿在桃林裡逛了一圈,突然指著一棵樹道:“誒,眼不眼熟?”
“什麼?”
時卿腳步一頓,柳澤元笑吟吟開口道:“你當時在這兒罵我不知羞恥呢。”
時卿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當時的情況。
是柳澤元送他發繩的時候,讓他以身相許。他罵了句“不知羞恥”,柳澤元便拿手去蹭他的臉,說他的臉為什麼沒有塗胭脂,還比姑娘家紅。
時卿瞥他一眼,嘀咕道:“確實挺不知羞恥的。”
柳澤元將他的手拽了起來,摩挲著自己的眼下皮膚,沒頭沒腦問道:“漂亮嗎?”
眼周一片緋紅,一如當年,漂亮得緊。
時卿盯著他看了半晌,摸了摸他的臉,又抽回手,稀奇道:“我說怎麼摸著這麼費力,原是臉皮又厚了一些。”
柳澤元:“……”
看著柳澤元幽怨的眼神,時卿笑了一聲,才認真哄道:“漂亮,人比花嬌,當真是漂亮極了。”
柳澤元輕哼一聲,道:“其實你也挺自戀的,彆不承認。”
時卿“切”了一聲,抱著手看他,“我要是不自戀,會喜歡上你?”
兩人對視一眼,柳澤元摸了摸鼻子,道:“也是。”
“不過——”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