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永無島? “幸運的孩子,也許……(1 / 2)

拉科克小鎮離裡士滿並不算遠。

在快要到達安娜家裡時,凱瑟琳還沉浸在朵恩的情緒裡,有些無法擺脫,所以在安娜姑媽擔憂地講述著貝克爾夫人的病情時,她並沒有那麼專心——她也沒有自作多情到了還十分關心貝克爾夫人的地步。

朵恩死了,從樹上的木屋落了下來,許多尖銳的木板殘片把她肥胖的身軀紮得更加醜陋,鮮血淋漓,讓凱瑟琳情不自禁地也摸向自己的腹部。

下一幕,朵恩發出垂死之人特有的那種生機漸息的呼吸聲,父親和母親遙遙望著她,臉上似乎是悲傷,又似乎是解脫,他們甚至都沒有上前。隻有她一直嫉妒著的姐姐凱伊在真心呼喚她,搖晃她,試圖給她做急救措施……

安娜姑媽看著凱瑟琳魂不守舍的樣子,以為她在為貝克爾夫人擔心,於是歎了口氣,停止講述,把車內的寧靜還給了凱瑟琳。

朵恩帶給她的感覺和當年《證人》裡的莉莉完全不同。凱瑟琳雖然是個十足的戲劇愛好者,每個月都會去西區捧場好幾次,對戲劇社編排的舞台劇的演繹也十分認真。但等到她現在又在電影裡演戲時,卻似乎開始更傾向於體驗派。

固然,戲劇的那種誇張化的過火表演有其必要性,她也曾將它運用在許多次的舞台排練中。可是在她開始喜歡羅伯特·德尼羅之後,就十分向往那種自然純熟、舉重若輕的演繹方式,雖然這令她在自己第一次大量實踐時,實在吃足了苦頭:朵恩畢竟是個灰暗痛苦、逐漸走向凋零的角色。她雖然一開始會本能地不喜朵恩的喧鬨乖戾,卻又無法掙脫——或是不願掙脫扮演朵恩的那個夢境。

每一次在閃著小小幽光的鏡頭前睜眼,以朵恩的經曆和性格演繹屬於她的人生,都似乎像一場酣暢淋漓的潛水,無垠的大海那樣無拘無束,她的胳膊伸的得再遠也不會有邊界阻隔,這樣儘情地宣泄是一場如此荒誕而痛快的自由,是世界上最真實的美夢。

凱瑟琳是如此舍不得朵恩,這令她幾乎忘卻了要從安娜姑媽家裡回到貝克爾夫人身邊的不適感。

但凱瑟琳在回到旺茲沃斯區的彆墅時,卻並沒有見到母親。Mother,這個單詞少見地浮現在腦海裡,驅散了朵恩後讓她想起,在她獨自一人時,她總是會自暴自棄地稱呼她為貝克爾夫人,並無數次苦中作樂般地安慰自己,無論如何,至少貝克爾夫人還沒有喪心病狂到拖欠她就讀的私立學校學費。

她孤單地坐在客廳裡,兩隻小貓在院子裡曬夠了太陽,跑進來在她腳邊翻滾著拱來拱去,試圖讓她陪玩。凱瑟琳情緒不佳,隻是潦草地摸了摸它們,心裡總覺得有些她不知道的事發生了。

直到半小時後,貝克爾先生一個人進來,看著她的表情似乎有些尷尬和愧疚。凱瑟琳還沒有回過神如往常一般快速分析這是為什麼,而是站起身拉著行李箱往臥室方向走。她還在想,假如她真的付不起學費——好吧,就算發生這樣的事,貝克爾先生大概也會因為無法容忍這種給貝克爾家族抹黑的行為,難得地出手阻止。

她的思維被打斷了,凱瑟琳停住了腳步。

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她還記得臥室臨走前的樣子:粘貼在牆上的西區劇院新劇目海報,終結者的貼畫,玻璃櫃裡塞得太滿以至於被她拿出一半放在地上的書,牆上小安妮給她畫的歪歪斜斜的素描……

而眼前被毀滅的這一切都令她有些暈眩。有那麼一瞬間,她竟然懷疑是不是安妮還是不肯“原諒”她去年被迫的消失。然後她才愧疚地意識到,安妮這個善良甜美且一直依戀著她的小妹妹想不到,也絕不會做出這樣充滿惡意的事。

是貝克爾夫人,她看著腳下被撕碎的合同郵件袋時這樣想。她的目光渙散地移到郵件袋上簡·坎皮恩誇張飛舞的簽名,是貝克爾夫人,就是她。就像從密德伍德搬到這裡時,她是如何粗暴地對待自己心愛的玩具屋——

“我真的非常抱歉沒能阻止。你母親她,她——”貝克爾先生心煩意亂地在她身後踱步,試圖解釋點什麼。恍惚之中,凱瑟琳感覺自己的嘴好像還能發出點聲音:“是因為我沒有告訴她我的新電影嗎?”

貝克爾先生苦笑道:“如果你主動告訴了她,也許這會提前發生。”

他頓了頓,看著凱瑟琳的臉色又忍不住添了一句:“凱蒂,她畢竟是你的母親,她病得很嚴重,神智不太清醒,從醫院回家的路上還出了個不算小的車禍——”

凱瑟琳第一次真正不帶感情地直視他:“現在請彆叫我凱蒂,貝克爾先生。如果被這樣對待的人是安妮呢?”

貝克爾先生無言以對。他默默看著凱瑟琳踩著地上的一張她六歲時抱著貓的生日照片走到床頭,神情似乎已經恢複了正常。

“我剛坐了十個小時的飛機,貝克爾先生,我現在很疲憊。請允許我明天再收拾這些。”凱瑟琳把背包往枕頭邊失禮地一扔,頭也不回地說道,並沒有理會貝克爾先生越來越遙遠的歎息聲。

十分鐘後,凱瑟琳確實已經控製住情緒。她似乎一直都恢複得很快。畢竟對貝克爾夫人而言,給她越多的悲傷和痛苦的反饋,不知為何隻會更加激起她的憤怒,所以凱瑟琳幾乎從不反駁,而是強迫自己咽下,選擇習慣這一切。

她近乎麻木的坐在床頭,凝望窗外冬日極難見的一縷虛弱的陽光在夕陽的到來前迅速消逝。過去幾周拍攝帶來的快樂也一並流走了,凱瑟琳隻感到無儘的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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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即將來臨時,貝克爾夫人又住進了醫院,因為她的表現是如此怪異,已經無法由貝克爾先生單獨在家照料。

在兩個女兒來探望她時,她平靜地關心了小女兒安妮的身體後,破天荒地改變了之前對待大女兒的那種冷若冰霜的態度,開始關心起凱瑟琳,甚至問起她年初在紐約和英國片場的生活。不知情的安妮也很感興趣,期待著凱瑟琳能說些好玩兒的事——隻有貝克爾先生有些緊張,他並不願意凱瑟琳提起之前的事,然後發火或是說些難聽的話。這讓琳內特病情加重或嚇壞了安妮可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