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加快了閱讀速度,迅速地過完了麻省理工教授出數學題那段。
她在酒館那段戲停留了一會兒,老天,這段劇情倒真的很考驗台詞,“當然,這是你的論點。你是一年級學生。你剛讀完一些馬克思主義曆史學家,也許是波特·加裡森的書,所以不奇怪,這就是你所信的,到下個月你讀到詹姆斯·萊蒙的著作時,……,然後你會在這裡反複思考戈登·伍德對……”
凱瑟琳抬起頭,指著這段笑著問馬特:“你寫到這裡時真的沒考慮過演員的難度嗎?”
馬特笑容自信,他有些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那你可以當一回試鏡官嗎?”
還沒等凱瑟琳反應過來,他就半站起身,撐著桌子,把這段長到極致的台詞對著凱瑟琳一詞不差地重複了一遍,說話時熟練配合著手勢,音色清晰穩定——原來如此,凱瑟琳恍然大悟,他不僅想賣出劇本,還想自己來演繹,而且看上去,他居然還演得很不錯。
凱瑟琳真心實意地為他喝了彩。她已經看出來了,眼前這個男人的才華和演技如同一塊璞玉,隻差一個機會就能一飛衝天。她把劇本讀到一半,覺得也不必著急看下麵的內容了——前麵都已經足夠優秀,何況之後?現在她感興趣的是,馬特找她到底是為了什麼。
“彆再說找我是為了和梅麗爾搭上線,”凱瑟琳說,“我看到一半,裡麵也沒有一個角色是適合她的。”
馬特迅速回答:“不,心理醫生桑恩就是她。”
凱瑟琳表示疑問:“可桑恩是個男人。”
“坦白來說吧,凱瑟琳,”馬特抓了抓頭發,終於短暫卸下了看似胸有成竹的麵具,“我和本——我最好的朋友,也許你對他有點印象,他之前經常和我一起來這裡,是個高個子,才華橫溢,非常聰明(凱瑟琳不得不打斷他:你偏題了)——我們在創作劇本時就想自己出演,但我們也知道,我們作為主演是毫無影響力的,所以我們必須得儘力找個知名演員來演心理醫生,這樣才能拉到充足的製作資金。為了儘可能地使這個角色適配性更強,我把人物寫得很寬泛。”
他從那一摞紙裡翻找,找出了幾個有編號的“心理醫生桑恩”故事線,拿給凱瑟琳認真地解釋道:“你看,桑恩和男主角威爾是來自同個地方,但不一定是波士頓南部,可以調整成任何地區。如果是黑人演員,比如摩根·弗裡曼,或者丹澤爾·華盛頓?我寫了不少他麵臨波士頓種族矛盾的痛苦時的對話;如果是女演員,也就是我想請你牽線的梅麗爾·斯特裡普,我也寫好了把這種類似父子的相互治愈關係,換成一種母子感情的版本。”
“哇。”凱瑟琳沒有被他的長篇大論給無聊到,反而有些震驚和欣賞,“你創作構思的真是……非常全麵,而且精妙,你看上去好像還不到25歲,但是天啊,你簡直像個劇本老手一樣專業。”
聽到這話,馬特變得有些靦腆,他真誠地說:“因為說到底,我們隻是想把這部電影製作出來。它是我們許多年的心血。”
凱瑟琳向他許諾:“我會看完這個劇本的。即使現在隻看了一半,我也很愛它。”但停了停,她還是把話說出口:“不過,我不認為梅麗爾出演——先不管她到底接不接,會比現在這一版寫的效果更好。”
馬特愣了一下,他麵上浮現了一絲焦躁之色,以為凱瑟琳是要拒絕他。但想必是經曆過太多失敗,他很快恢複了冷靜,認真詢問道:“即使你不幫忙,我也仍舊感激你。我也想知道,你認為誰更合適飾演桑恩呢?”
凱瑟琳思考良久後,慢慢回答:“你創作的這個故事,讓我想起了《死亡詩社》。”
馬特想了一下,驚訝地說:“羅賓·威廉姆斯?的確,我也想過他,如果他能來演,這個角色一定會熠熠生輝……可是我給他的經紀人遞過劇本,不清楚威廉姆斯本人有沒有看,但無論如何,這事已經石沉大海幾個月了。”
“我不能打包票,畢竟我和他合作已經是四年前的事,今年直到現在我還沒有和他見過麵,”凱瑟琳也坦白說道,“並且很有可能,羅賓會認為這個角色和死亡詩社裡的他有些重複……我隻能確保會找個機會,親自把劇本交到他手上。他是個對年輕人耐心風趣的前輩,我以前從沒這樣乾過,也許他會覺得我這樣做很有趣,然後有心情把劇本看完。”
凱瑟琳喝了一口咖啡,繼續說道:“當然,我還可以推薦給華納的一位製片人大衛·沃德斯,你應該知道他是《不可饒恕》的製片,把那部伊斯特伍德的電影送上了那年奧斯卡最佳影片的寶座。但後者的可能性很小,他雖然參與過我現在正拍攝電影的製片工作,但你明白的,大製片人幾乎從不來片場,我到現在也隻見過他一次。”
“God,你已經給了我很大的幫助了。我找過米拉麥克斯,可你知道聯係上哈維後的這半年他一直讓我們做的是什麼嗎?修改,不斷修改。最糟糕的是他根本不關心項目的進程,本在劇本的中間段改了一句很突兀的台詞,想試試看,他到底有沒有讀過我們修改後的劇本……顯而易見,他根本沒發現我們的改動。”馬特感激地握了握她的手,心情明顯激動了起來,開始和她吐槽起韋恩斯坦。
凱瑟琳望著逐漸漆黑的天色(她居然對一個和她本來毫無關係的劇本閱讀討論了兩小時),一邊收拾劇本複印件,一邊玩笑道:“這是一個優秀的劇本,沒人舍得讓它埋沒的。你現在這個樣子,我開始擔心我把這事搞砸了該怎麼辦——我真的想不到,我才16歲就要乾製片的活兒了。”
馬特幫著她收拾,不住誇獎她的年少天賦——儘管凱瑟琳知道這是為了感激她在心靈捕手這個劇本上的許諾,她仍然很高興。
馬特把她送到咖啡館門口,正準備拉開玻璃門,門已經向內打開。凱瑟琳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英俊高大的男人(他看上去快兩米高了,她幾乎得使勁仰頭才能和他對視),愉快地問:“所以,你就是本,對嗎?”
本·阿弗萊克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和他身後的馬特對視了一秒,就交流了所有信息——“看來我居然賭輸了,馬特真的把劇本成功推給你了?”
凱瑟琳笑了起來,她拍了拍本的手臂(去拍肩膀的話,那高度稍微有點累),說道:“你該對你們創造的作品有信心。”
她向這對幾乎永遠形影不離的好友告了彆,背著沉重的背包回到家中。她此前一直借住在傑奎琳家中,這周拍攝結束後才回到她和安吉的公寓裡。
走進公寓所在樓層到了門前時,她驚訝地發現她們的房屋鐵門洞開,卻沒有燈。怎麼回事?已經到了晚飯時間了,安吉這幾天並沒有工作,除了偶爾出去約會,一直待在家裡——
凱瑟琳頓時冷汗直冒,無數可怕的猜想爭先恐後湧入腦海,她竭力安慰自己,這裡的片區治安很好……
她大著膽子,往裡麵望了一眼,讓她更加震驚的是,地上躺著一個昏迷的女人——她看到了手臂上的紋身,是安吉。
一瞬間,她忘了一切恐懼和思考,她的手狠狠砸在燈光開關上,在開燈後衝了進去,踢開了地上的一堆酒瓶,扶起安吉,然後,她看到了安吉那條白皙豐腴的胳膊上,出現了讓她膽寒卻熟悉的一幕:那上麵滿是自殘的刀割痕跡,以及……針眼。
她一直知道安吉喜歡流血,喜歡這麼傷害自己,喜歡吸那些違禁品,她本以為自己這些年的勸說起效了,但是現在……
安吉在她懷裡呻.吟了幾下,睜開眼睛,對她發出了做了美夢般的輕笑,對她晃了晃手指——一枚閃亮的戒指正牢牢地套在安吉的無名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