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殺青 我對詹姆斯·卡梅隆……(2 / 2)

現在想來,詹妮弗也是在對她gaslight,隻不過話術更為高明,她無法當場否認——詹妮弗平常能搞定的可是麥當娜那樣的女人的脾氣,把她這個年齡小上十幾歲的女孩唬住豈不是手到擒來。

但對於應付她的“名利地位論”,現在有個好例子擺在麵前呢:丹尼爾論樣貌,照樣英俊得驚人,論性格,凱瑟琳在他麵前都得算狂熱的社交分子。他甚至認為演員不該在戲外接受任何采訪,“一旦你知道演員私底下穿什麼顏色的襪子,下回表演時,你一定會情不自禁下意識地分散了注意力”——凱瑟琳認為自己可還沒做到這個地步呢,但丹尼爾仍然是享譽全球的最好的男演員之一。

真正影響凱瑟琳決定的其實是恐懼。

她的外祖母當年何其風光,不管是因為製片廠的公關,還是《彗星美人》雙女主導致的分票,《絳帳海堂春》確確實實帶給了她一座奧斯卡小金人,讓她在那一年勝過的對手是貝蒂·戴維斯這樣的天才女演員,相信在那一刻,她一定覺得自己被上帝眷顧,享有了最好的一切。

然而轉瞬之間,一頂間諜的帽子和她與生俱來的的俄羅斯血統就毀了她的一切榮光和努力,世界上最困難地就是證明清白之人的清白,因為在證明的那一刻她就已經被潑上汙水,再也無法回到從前。何況她失去了最黃金的幾年時間,當她在明麵上擺脫FBI的檢查和廣播影視行業的□□時,一切已經晚了。焦慮和恐慌拖垮了她的身體,讓她在43歲便香消玉殞。

凱瑟琳喜歡表演,她三歲明白什麼是表演後,她就愛上表演了——可她畏懼表演之外的事,她寧願縮在那個安全的小窩裡,自娛自樂地演自己喜歡和有挑戰性的角色(儘管她不願意承認自己這是在膽怯和退縮)。但如果她對好萊塢的表麵風光沒有迫切的需求,卻要承受被輕易摧毀的身心代價的話,那她寧願不去深刻嘗試。

她回過神來,今天是她的殺青時間,但拍完這一場戲之後(也就是阿比蓋爾陷害黑人女仆蒂圖芭的那段,也難怪蒂圖芭的演員不喜歡她,因為她看過自己那段表演,她指著蒂圖芭巧言令色地編造謊言乃至狂笑著動起手來時確實很嚇人,而且拍完了也不和她們交流,難怪不討人喜歡),她仍然停留在原地,並不打算這麼快離開——因為她要旁觀丹尼爾那場絞刑的戲。

現在想來,《嚴酷的考驗》的靈魂人物其實還是約翰·普洛克特。阿比蓋爾的邪惡放蕩其實也是為了塑造約翰的複雜性。他有陰暗的一麵,因為他曾背著生病的妻子和阿比蓋爾偷情,但他同樣有正直偉大的一麵,比如這場在絞刑架下為了保全清名不惜赴死的悲憤狂喊。有時候,凱瑟琳也確實羨慕男人擁有的機會之多,因為像這樣細致入微複雜多麵的角色,永遠是男性占據大多數,而她的阿比蓋爾是個陪襯,是約翰的黑暗麵,是他升入天堂前接受的烈火般的考驗。但就算是這樣的角色,機會也是不多的,她當然珍惜。

她聚精會神地站在人群裡。

當腐敗好麵子的丹弗斯讓清白無辜的約翰在認罪書簽下名字後,還逼迫他將它粘貼在教堂門口之時,約翰吼出了那振聾發聵的悲喊。

“因為這是我的名字!因為我的一生中,不可能再另有彆的名字!”丹尼爾的約翰在絞刑架前踉踉蹌蹌,濁淚滿腮,伊麗莎白也為她的丈夫眼含熱淚,崩潰地捂住頭,因為她知道丈夫念出了他的死期,寧願將生命獻給上帝也不願苟活下去,“因為我撒了彌天大謊,還在謊言寫就的懺悔書上簽下了我的名字,我在那些登上絞刑架前視死如歸的人麵前連糞土都不如!”

丹尼爾那雙憔悴的眼望向他妻子的腹部,那裡有他未出世的兒子,但他為了他的清白,他的名譽,永遠見不到他了——“我的名字要傳給我的兒子,所以我怎麼能名譽掃地地活下去?我已經把靈魂交予了你,彆再碰我的名字!”

凱瑟琳換下了阿比蓋爾的袍子,但仍舊穿著樸素,她混跡在人群裡觀看,不敢太過於冒頭,因為擔心被丹尼爾看到後,影響丹尼爾的狀態。

儘管如此,在看到丹尼爾近似癲狂令人震撼的這一幕時,她仍然呆立在原地,無法動彈:人怎麼可以做到把這具身體的靈魂掏空,然後憑空創造出一個豐滿真實的新靈魂放入其中呢?在他的表演麵前,凱瑟琳覺得自己仿若一個愚鈍無知的幼稚小鬼,覺得她的表演如此油滑失真……如果不是約翰對阿比蓋爾在大多數時候都是縱容的狀態,她一定會被死死壓戲。她隻能不斷安慰自己,丹尼爾的年齡是她的兩倍還多,她不能好高騖遠,在現在這個階段就指望能超越他……

結束後,丹尼爾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他徑直穿過沉默緊張注視著他的人群,向他的木屋走去,人們也紛紛為他讓開,那場景宛若摩西分海,震撼而寧靜。

晚上,凱瑟琳照常沒有睡著,不過考慮到她明天就要離開,這也並不重要。望著窗外被烏雲遮住的月色,她心裡更是有些發悶,角色遲遲無法退散的那種眩暈式的頭痛和幻覺,在越來越嚴重地折磨著她。阿比蓋爾開發了她性格的陰暗一麵,她開始覺得自己越發脾氣古怪且倔強,並且變得更衝動易怒。

她突然推開被子,推開房門,朝那間木屋走去。

她敲起那扇木門時聲音很響,這很不禮貌,但她沒有去管。實際上,在這個新的環境下,她突然覺得粗魯一點也許更自在。淩晨一點昏暗的天空中沒有月亮隻有烏雲是有原因的,因為在凱瑟琳走到一半時,淅淅瀝瀝的雨便已撒了下來。

門很快打開,看來丹尼爾也沒有睡著。他仍舊穿著那件灰色的布袍,絡腮胡留至耳側,一看就許久未曾清理。他的眼神沉謐寂靜,在看見凱瑟琳被打濕的睡裙時,也沒有驚訝,他整個人仿佛變成了空洞的一具軀殼。

凱瑟琳沒有管她這種穿著清涼然後半夜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被人知道的後果,她現在就像阿比蓋爾一樣瘋狂,她直接走了進去,踩過門檻時還撞到了丹尼爾的手臂。

她站在因為夏天到來所以被封閉的火爐前,背對著丹尼爾,冷淡地問:“我讓你滿意嗎?Am I?Am I??”

她不該這樣的。丹尼爾是為了角色才這樣對她,但此刻她的頭實在痛得不清醒,許多不該說的話大概都會被她說出口。

她沒有等丹尼爾作答,突然又語氣興奮了起來,她仿佛被阿比蓋爾附身一樣說道:“我叫凱瑟琳·霍麗德,你必須記住我,無論你是約翰還是丹尼爾,你都得記住我。你創造的約翰·普洛克特,有一部分是屬於我的。”

她突兀地又轉過身,直接向門口走去——儘管外麵的雨勢已經變得比之前更大。因此,她也沒有聽見丹尼爾的回答。

回到房間後,她不顧濕透的頭發和直滴水的衣裙,一把抓起電話,直勾勾地盯著撥號鍵按下數字,並不管此刻是美國的半夜,萊昂納多已經回到了洛杉磯,現在也許在睡覺。接通後她直截了當地說:“我們明天在倫敦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