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瑟琳·赫本的離世,並沒有在萊昂納多心裡引起多麼洶湧的波瀾,也不感到特彆意外:她畢竟是個96歲而且多病多痛的老人了。他讓自己的經紀人瑞克·尤恩對赫本的家人轉達哀悼,然後和凱特告彆,繼續去上他的飛行課——某種意義上,這還是在遵照赫本的遺願呢。
再說,開飛機有什麼難的,他愛玩古董車,玩摩托,現在無非是又多了一個新玩具。而且湯姆·克魯斯會開飛機在凱瑟琳麵前孔雀開屏,那他當然也可以做到。
所以萊昂納多很快就輕鬆駕駛著飛機盤旋在伯班克機場的上空,眺望雲層之間若隱若現的金光晚霞之後,他短暫閉眼,感受近一個世紀之前那個被稱為二十世紀最有魅力的美國人,霍華德·休斯,在幼時許下的宏圖壯誌——
【等我長大後,我會開世界上最快的飛機,拍世界上最宏大的電影,成為世界上最有錢的人。】
真是有趣,在他十五歲的時候,他洋洋灑灑在采訪他的記者麵前自信地說,他未來要做全世界最大的電影明星,要永遠和最好的導演最優秀的劇組合作出最好的電影。那時候他籍籍無名,沒有和羅伯特·德尼羅的那部男孩的生活,也沒有給他帶來奧斯卡提名的不一樣的天空,更沒有泰坦尼克號,卻有一種理所應當的絕對自信,而這個偏愛他的世界給了他這個自信的理由:因為他知道他就是值得,沒有人比他更厲害。
休斯身上的那種遊走在天真執拗與精明老辣之間看似矛盾,實則合為一體的性格,那種擁有能讓他為所欲為的一切資源和機會的滔天權勢,是吸引他扮演這個希臘悲劇式傳奇人物的最大原因。而且他隻想演休斯風流瀟灑幾近癲狂的前半生,親自設計飛機,親自擔任地獄天使的特技飛行員,打破最快飛行記錄,成為世界上第一個億萬富翁,還有他幾乎把黃金年代的好萊塢女星一網打儘的輝煌情史……
從在拍泰坦尼克號時和凱瑟琳第一次看了休斯的傳記時起,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七年。可以說,他沒有任何一個角色有現在這樣深刻的喜愛和了解,有這樣讓他著迷的沉浸。以至於當他睜開眼睛,重新透過舷窗往外凝望時,一種和休斯相仿的徹骨孤獨席卷了他。
也許我又該開派對了,萊昂納多帶著點醉意想——雖然他一滴酒都沒有沾。夜夜笙歌固然空虛而淺薄,但這種淺薄至少是一種良好的麻醉劑,可以暫時撫平他的孤獨。
孤獨是他最討厭的情緒,尤其是在演戲的時候,他時常獨自一人待在酒店裡,望著鏡子,然後就會突然意識到他離一個正常人的生活已經隔了仿佛銀河般的距離,並且永遠沒有機會回去(當然,他也並不真的想回去)。
至於霍華德·休斯,他在凱瑟琳·赫本後還愛過哪個女人嗎?不,休斯對女人的態度就像對一架飛機,追求要最新的款式,最快的模型——反正就不像是在對待一個平等的人,正如他也沒有把身邊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漂亮模特當回事。但他也完全不覺得虧欠:他們隻是清醒地各取所需而已。
不過,劇本和現實是兩回事。現實中,休斯和赫本結婚失敗後就轉為了好友,休斯還為赫本買下費城故事的電影改編權,幫助那時陷入事業滑坡的她重返巔峰,而在那之後,赫本也結識了未來和她合作長達26年的斯賓塞,並沒有再回頭。但在劇本裡,編劇約翰·洛根(他忙完了湯姆·克魯斯的最後的武士,才終於開始寫飛行家的劇本,哼)把這個情節,換成了休斯出錢擺平赫本和已婚的斯賓塞·屈賽的出軌醜聞——
萊昂納多不喜歡這個劇情,而且換成他的話,他覺得自己現在還做不到。
因為類比一下,假如凱瑟琳公然和還沒有離婚的湯姆·克魯斯出軌被拍到照片,然後他買下照片擺平這件事,保住了凱瑟琳的職業生涯,做了這麼多之後,他居然還不求回報,就做個單純的冤大頭?這種事情對他來說就不可能發生。
因為他付出了什麼,就一定要得到回報的性格,凱瑟琳大概也很了解,所以才絕對不會對他低頭——雖然凱瑟琳對他的好,她好像並沒有要求過回報。就像他人生中離死亡最近的那一刻,他在那艘沉船旁即將窒息而死的時候,凱瑟琳遊到他麵前,把自己完好的氧氣瓶換給了他,而作為代價,她在剛浮出水麵上船後就暈了過去。他抱著她,驚恐地看著她麵色蒼白下去,耳朵因為水壓滲出嚇人的殷紅血跡。
那時候他是怎麼想,怎麼說的?大概還是那些發誓要一輩子愛她照顧她的情話吧,反正他已經難過地不願意回憶,畢竟這種話他隨隨便便就能張口就來,還自以為無比真誠。他隻記得,後來這種感激一度轉變為了一種自大的怨恨:如果你都願意為我這樣付出了,為什麼不能付出更多,更愛我,滿足我的一切想法,永遠待在我身邊?
他簡直無法理解自己那時的愚蠢狂妄。
天色漸晚,塔台開始委婉地通過耳麥呼叫他降落——實際上,放任他這樣的大明星一個人上天練習本來也是一種風險,但誰攔得住他呢。不過此刻他也聽話地操縱飛機下降,回到了熟悉的地麵。
“有什麼事嗎?”他看到迎上來的助理,懶懶地問道。
“格溫妮絲不能出演艾娃·嘉德納了,”柯妮遞給他電話說,“她已經親自給馬丁打電話道歉並說明原因——她剛剛檢查出懷孕,實在沒辦法參演,畢竟有些戲份比較激烈……”
柯妮說得很委婉,但萊昂納多當然知道她在說哪個情節:當然是休斯和艾娃吵架互毆的那段。煩躁感在心中油然而生,畢竟飛行家馬上就要開拍,這個時候重要的女配角卻臨時需要換人。而且艾娃這樣被稱作“世界上最美麗的脊椎動物”的黃金年代巨星,又哪裡那麼容易找到更合適的演員來扮演她?
總不能按照馬丁最初的意思回頭去找安吉麗娜·朱莉來演吧,他當年被朱莉插足就夠丟臉了,現在還要在電影裡被她用燭台狠砸後腦勺?想也知道朱莉到時候肯定不會客氣,所以這絕對不行。聽說布拉德·皮特還想和她一起演史密斯夫婦,為此甚至婉拒了妮可的試鏡……布拉德是不是瞎了。不過妮可也是倒黴,拿了奧斯卡後,反倒連續失去了飛行家和史密斯夫婦裡的兩個角色。
真不知道凱瑟琳當時怎麼處理的,萊昂想,芝加哥和飛行家都是他們第一部製片的電影(當然,他隻掛名執行製片人,很多事還是馬丁和邁克爾·曼在操心,他關注的重點在選角),畢竟凱瑟琳·澤塔-瓊斯可是在開拍後查出懷孕的,比他現在更難辦。
第二天在本·阿弗萊克的派對上,本聽他說完自己的煩惱後,表情異樣了兩秒才恢複(他這才想起格溫妮絲畢竟是本的前未婚妻),但倒是給他推薦了一個還算說得過去的人選:珍珠港的女主角凱特·貝金賽爾。
“沒有誰能比得過真正的艾娃那種絕世風情,但至少凱特那個壞脾氣絕對可以勝任。”本似笑非笑地說。
本和凱特拍珍珠港的時候剛和格溫妮絲分手,所以想找新的約會對象療傷。但剛做了母親並且脾氣一點也不溫柔的凱特,當時就把他無往不利的調情直接堵了回去,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讓他想起來還覺得有點遺憾。
萊昂當然看過珍珠港,對另一個同樣是英國人的凱特的美貌風情也有印象,這麼一想,貝金賽爾倒的確是個不錯的選擇,至少從片酬來講,就比格溫妮絲劃算太多——貝金賽爾在珍珠港裡隻拿了五萬。
“所以你去不去格溫妮絲的婚禮?去的話幫我祝福她,我就不去了。”本僵硬地扯了下嘴角,灌了自己一大杯酒後問道。
他和格溫妮絲分得並不算難堪(和萊昂當年比較的話),所以格溫給他和詹妮弗寄了請柬,當然,他不打算去,不僅是因為9月12日的婚期離他自己的結婚日期隔得太近——實際上,他最近的事都是一團亂麻,鴛鴦綁匪的慘烈失敗讓他天天被影評人狂罵,又被花邊新聞瘋狂嘲諷,他完全接不到好的劇本,事業已經徹底跌入穀底。
而馬特之前雖然老是因為詹妮弗而和他吵架,但比他還接受不了這一切,所以主動上節目給他說好話,還給報社打電話要求下架他和詹妮弗的緋聞報道,但報社因為節節升高的銷量拒絕了馬特——多麼諷刺,他的名字已經賣不出票房了,但還能賣得出娛樂報紙,還每天都和詹妮弗一起被狗仔圍得寸步難行,幾乎要讓他發瘋。
萊昂納多看到本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於是拍了下本的肩膀,非常難得地用自己的悲慘經曆安慰他:“你想想海灘和鐵麵人,那可是兩個金酸梅……但我現在不還是熬過來了嘛。不過說起來,格溫妮絲根本沒給我寄請柬啊,為什麼?”
海灘和鐵麵人至少票房賺回來了啊,但鴛鴦綁匪的總票房甚至不如他的一千萬片酬高,而且絕對也會被金酸梅嘲諷,本這樣想,然後他的心情更差了。至於請柬,他思考了一瞬,頓時恍然大悟並欲言又止地看了看萊昂,萊昂納多心裡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你知道原因?”
“凱瑟琳多半會是她的伴娘,有凱瑟琳在,你覺得格溫妮絲……”會願意邀請你去嗎?本臉上的意思表現得很明顯,甚至有一點幸災樂禍。
畢竟換做他要見凱瑟琳的話,可比萊昂容易多了。而且下半年藻海無邊就要選角,他和馬特都在向凱瑟琳推薦他的弟弟卡西,凱瑟琳也已經答應讓卡西到時候去試鏡——她一直很欣賞卡西的演技,在芝加哥的時候就想過合作。
“我可是和格溫妮絲認識十多年了,她怎麼能這麼對我——”萊昂納多抗議道,心裡無限委屈:當初格溫妮絲吃素都是他勸的呢,他們還約會過,怎麼格溫妮絲後來就這麼偏向凱瑟琳呢,無論如何,格溫不是薇諾娜和朱莉,她總該是直女吧。
他沒有太多委屈的時間,玩夠之後連夜飛回紐約,第二天就和馬丁討論新人選的相關事宜。結束時已經是7月1日的夜晚,他坐車經過百老彙,正好看到在八點整的那一刻,原本燈火通明的百老彙大街同時熄滅,無數人站在街頭,自發地捧著蠟燭為那位在遺言裡不要求舉辦任何紀念活動的傳奇女演員哀悼紀念——這讓他很難不被觸動:對他來說,他當然熱愛讚美和榮譽(如果他死了他希望全世界都為他哀悼),但影迷的留念比一切榮譽都更重要。
這也是他想要的,一直以來,他都想拍一些經得住歲月考驗的經典電影。他想傾訴,想談論他瑰麗的計劃和夢想……想和他最想告知的人吐露心聲。
他拿出手機,算了算和意大利的時差,這個時候應該不會打擾到她休息,於是又開始發短信。之前他也是發短信祝賀凱瑟琳收獲又一尊奧斯卡的,當然,一切都是石沉大海,凱瑟琳從來沒有理過他。這並不讓他驚訝,令他驚訝並竊喜的是凱瑟琳這兩年居然沒有把廢話連篇的他拉黑——可能是怕拉黑後他又發瘋吧,萊昂納多心虛地猜測。
【我想給你打電話,五分鐘內你沒有回複的話,我就打過來了。
PS:其實如果你回複了我也想打。】
五分鐘後,是傑奎琳接起他的電話,聲音平靜地告訴他稍等——萊昂感覺緊張又期待:她肯定會去通知的,畢竟傑奎琳從不擅作主張,也一直見證著他們曾經的感情,但換成艾瑪的話,可能直接就給他掛了,而凱瑟琳也絕不會為此責怪她。
片刻後,萊昂納多開始覺得今天是今年最幸運的一天:因為凱瑟琳居然接電話了!為什麼?她和湯姆·克魯斯吵架了嗎?
“我在百老彙看到了紀念凱瑟琳·赫本的儀式,我剛才也去獻了一束花。”他克製住自己的激動,聲音低迷地說。
這是個和平的對話開頭,萊昂納多想,因為凱瑟琳似乎並沒有太過悲傷,而是也像閒聊一樣對他說:“我幾個月前見過她一次,但我們沒有聊起過你。”
萊昂納多感覺驚詫又好奇(等一下,他突然猜到是誰害得他不能用特技替身,得親身上陣拍飛行戲了!凱瑟琳報複他的點總是異於常人……),但又不敢問下去,於是迅速且討好地說:“我知道,我沒那麼重要,你們沒聊起我很正常。我也隻見過她一次,她說我長得一點也不像霍華德·休斯,而且還沒有他高。”
“這倒是,她也說我長得不像她。”凱瑟琳輕笑起來,赫本說得沒錯,霍華德比本還要高呢,更彆說萊昂了。
因為凱瑟琳·赫本和凱瑟琳的容貌完全是不同風格嘛,萊昂納多想,赫本的五官偏向於英朗大氣,凱瑟琳則是精致柔美的麵龐——很難想象這麼漂亮的凱瑟琳揍他的時候會那麼狠,這麼說,凱瑟琳才該去演艾娃。
萊昂納多努力按壓住自己的興奮:他已經很久沒有和凱瑟琳有正常和諧的對話了。他幾乎動用了所有的腦力開始思索,怎樣才能讓他們的對話長一點,再長一點。
於是他又立刻想到哪說到哪:“聽到消息的時候我一個人在飛機上。我在想……死亡的感覺。就像我那次跳傘時繩索斷了,我覺得我的眼前已經開始走馬燈,然後下一秒我就摔斷了右腿,那真的好痛,我當時都要痛哭了。還有那次潛水……這種感覺太孤獨了,直到你出現在我的麵前。凱茜,隻有在你身邊的時候,我才真正感覺活著。”
他沒有聽到回話,於是自顧自地又問道:“你最近睡得好嗎,還失眠嗎?你說,要是你沒能把我救上來,我真的死在那次潛水裡了,你會怎麼樣?”
“放心,我還是會為你難過幾天的,不過至少在葬禮上,我應該就能找到下一任了吧。”凱瑟琳淡淡的諷刺聲從手機裡傳來。
萊昂沒有受到絲毫打擊,而是歡快地說:“寶貝,你太低估你自己了,如果換成我,那個倒黴蛋還沒有進棺材我就會來安慰你的。我甚至可以想象你為我戴著黑紗服喪的樣子,那一定很讓人憐愛。”
凱瑟琳嗤笑了一聲:“你還是這個德行。”
“我好想你,凱茜。”萊昂語氣越發綿軟,就像一團甜蜜的棉花糖,又好像毛茸茸的索羅試圖擠進她的懷裡撒嬌……索羅明明已經長成了那麼大一團的大型犬,仍然以為自己是當年那隻可以蜷縮在她膝蓋上打滾的小狗。不過索羅是真不知道,而萊昂——就是單純不要臉罷了,“我會變回你最喜歡的樣子,我會一直愛你,會堅持下去,總有一天我們會回到過去,一切會變回原樣。”
“你以為你是蓋茨比嗎?”
萊昂納多答非所問:“我知道你不是黛茜,你比她更有人性和情感,當然,我也比蓋茨比混蛋多了。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吧,你不幸遇到了我最混蛋的時刻,我現在一直覺得很抱歉。幸好你離開我後比在我身邊更快樂,因為你在做你喜歡的事。你以後會成為像凱瑟琳·赫本一樣偉大的演員,而我因為你而被提及的時候,沒準還會沾上幾分光呢。”
“你也終於知道說我愛聽的話了。”凱瑟琳似乎很滿意他說的話,卻沒有再多回答什麼,似乎是有點不耐煩了。
“你願意接我的電話,是不是因為你和那個老男人吵架了?”萊昂納多突然喜滋滋地問,不等凱瑟琳回答,又馬上說,“不管是不是,凱茜,你要知道我永遠都是你氣他的最佳人選,千萬彆忘了這點。雖然你現在不想見我,都不讓我去參加格溫妮絲的婚禮,但我還是想說,你任何時候都可以儘情利用我,我會無條件配合你的。”
一聲年輕活潑的男音突然傳來,仿佛是海登那小子,在大喊著什麼:凱茜,你想看我戴達斯維達的頭盔嗎?
萊昂納多差點沒繃住——他想起自己以前居然因為他的達斯維達頭盔被凱瑟琳的助理不小心拿走,所以把凱瑟琳告上了法庭……他以前到底在乾嘛啊。
然後他聽到凱瑟琳也笑了起來,萊昂敢打賭,她肯定是想起了同一件事。他甚至能想象凱瑟琳回答他時是如何挑著眉的,那多麼迷人。
而她同樣迷人的聲音,接下來又像一柄利刃無情刺進他的心:“你看,萊昂,就算我真的要氣他,也有的是好人選,根本用不著你這種前科累累完全不靠譜的男人。再說我的未婚夫對我那麼好,完全不像你那樣不懂事,我又為什麼要傷他的心呢?格溫妮絲不給你請柬沒關係,你以後一定會收到我的婚禮請柬的。”
她的話永遠最能傷他的心,這一刻,之前一切調情嬉笑的輕鬆表象,都被那枚該死的仿佛焊在她手上的綠鑽戒指所打破——她真的走到哪裡都戴著它。他拿著手機的手在顫抖,幾乎又想開始砸東西:凱瑟琳永遠都是他的,她怎麼能,怎麼可以和彆人結婚!
但他最終還是控製住了自己——他明年就要滿三十歲,已經不是當年那個隻知道打架酗酒放浪形骸的男孩了,發火對這件事毫無意義,隻會讓凱瑟琳對他印象更壞。
所以他控製住了自己的音調,努力保持氣息穩定:“你沒必要給我寄請柬,因為我永遠不會去的。”
因為你隻可能和我結婚。他在心裡補充了這句不能說出來的話(說出來的話凱瑟琳又要討厭他了),然後他又開口道:“而且我肯定會演一個很棒的霍華德·休斯,我一定能拿到提名,到時候我會在奧斯卡頒獎典禮上光明正大見到你,坐得離你很近,就像九年前一樣。無論過去多久,我們都會被主持人在全世界麵前聯係在一起,這是你那些追求者永遠做不到的,他們不會有我優秀,也不會像我這樣愛你。”
他不想聽到回答,又說了一句我愛你後匆匆掛斷了電話。
萊昂納多呆坐在厚重的地毯上,先是惱火,然後想到海登那男孩後,又開始幸災樂禍——湯姆該怎麼處理凱瑟琳那無處不在無孔不入的愛慕對象呢?世界上有那麼多人喜歡凱瑟琳,這沒關係,這隻能證明他的眼光好,而且也隻有他曾經和凱瑟琳結過婚,他們的過去是誰都無法取代的。
……
“你乾嘛要接他的電話?還是你接下來又要我幫你打掩護了?”傑奎琳幽幽地問,仿佛已經曆儘滄桑,甚至開始腦補新的一場大戲。
“瞎說什麼,我就是想給帕德梅和安納金找點感覺,因為我覺得萊昂瘋起來有時候和安納金一樣,還怪嚇人的。”凱瑟琳拿著劇本回答道,打斷了她的無儘遐想,“但我顯然錯了,萊昂和安納金雖然看上去有點相似,但他們的內核完全不一樣。”
凱瑟琳從來不覺得商業片就不需要花心思了,隻不過商業片更討巧一點,釋放演技不是最重要的,讓角色變得深刻動人(也就是吸粉)最重要,何況她本來就非常熱愛星戰。她也很喜歡安納金,他的愛舍生忘死,整個銀河係都因為這種純粹熾烈的愛而天翻地覆,恒星也終有燃燼坍塌的一天,但安納金的愛不會。至於萊昂?哼,他隻會永遠這麼熱烈地愛著他自己。
傑奎琳看著凱瑟琳,然後回想起上午他們的對話,她還是覺得凱瑟琳就是和湯姆置氣才接電話的吧——上午凱瑟琳又單方麵對湯姆發了脾氣,因為湯姆突然臨時告知說這周沒法來看他們。
凱瑟琳沒有再多說什麼,她把手機又放回傑奎琳那裡,讓海登先等等,她要去換她自己的戲服。
至少三個服裝助理圍繞著她,小心謹慎地為她換上一件吊帶銀綢長袍。這件長袍是很多布料拚接而成的,後背寬大的衣褶層層疊疊,泛出銀色的柔光,肩膀和手臂上就是同等大小的珍珠細密組成的十二條放射狀珠鏈,胸口同樣用珠飾點綴古典的紋樣,掛墜是安納金送給帕德梅的木牌,她的穿著仿佛穆夏筆下的美人,有著巴洛克風格的夢幻繁複。
她沒有再染發,所以披散在她肩頭的濃密棕發當然用的是假發,現在被一枚簡約的銀發箍束起——凱瑟琳在讚歎聲中轉過頭,煞風景地吐槽說:“這誰看了不覺得我穿的是晚禮服啊……喬治怎麼想的,居然會把它安排成一件帕德梅的睡袍。我要是真穿著它睡一晚,明天早上我的肩膀肯定會被珍珠硌青,而且想親熱也不方便啊,我都能想象動起來的時候珍珠劈裡啪啦散落一地……”
一旁的艾瑪因為她的突然開車也笑起來,順手給她調整了一下肩頭的珠鏈,然後說:“所以你才會是納布女王啊,因為你就像豌豆公主一樣嬌貴。”
在歡聲笑語中,凱瑟琳走了出去,看到海登果然正在拍達斯維達的定妝照。她親自為他戴上頭盔,然後仰頭欣賞他威風凜凜的造型。她必須墊腳仰頭,因為達斯維達穿上維生裝置後,身高已經達到了六尺九寸。
這一幕讓凱瑟琳有一點震撼,她抬起手無聲撫摸海登冰冷的頭盔,看不到海登的任何麵部表情,隻能看到那冷酷的黃色瞳孔——達斯維達的西斯眼扮相。從她四歲看了第一部星戰起,她就對達斯維達這個反派角色產生深刻印象和喜愛。誰能想到二十年後,一切仿佛宿命,她居然可以親眼見證達斯維達的誕生呢。
而海登也隔著漆黑的頭盔目光深邃地低頭看她,主動扶住她的肩膀把她抱進懷裡,寬大的黑披風幾乎能完全把她窈窕的身形完全裹住,隻有厚密的發間透出一點曖昧的珠光。攝影師立刻拍下了這必定流傳許久的一幕——這是電影史上最聲名顯赫的反派,所擁有的最後一段柔情。
海登已經和三年前大不一樣了,為了撐起安納金墮落為達斯維達的這條濃墨重彩的故事線,他前些天一天吃六頓飯,增重了24磅,練出了一身健美的肌肉,氣質也褪去了曾經的青澀迷茫。連見慣美色的凱瑟琳這個月第一次看到他,都忍不住多看了好幾秒——看著一個男孩這樣成長起來,確實挺吸引人的。
第三部的劇本是整個係列裡凱瑟琳最喜歡的,因為包含了大量政治陰謀戲份,結構細致精巧,比前兩部的情節都更自然。政治戲讓凱瑟琳覺得興奮,她最喜歡的台詞就是帕德梅站在銀河議會的一角,看著解散共和國建立銀河帝國的帕爾帕廷,然後冷笑著說出那句“自由就是這樣消亡的,在如雷的掌聲中”,而盧卡斯也非常喜歡這句。
盧卡斯為第三部定名為星球大戰前傳3:西斯的複仇,早在二十多年前的正傳3:絕地歸來時,盧卡斯就考慮過絕地複仇這個副標題,但他認為複仇不適合絕地武士的思想,所以直到2003年的今天才給黑暗麵的西斯用上。
“這是我的最後一部星戰電影了,我不會再拍下一個三部曲,我想要的一切就在我的麵前,用六部電影完成安納金從光明到黑暗,又重歸光明的一生。”盧卡斯望著眼前的一幕感慨道——無論在鏡頭還是現實裡都如此美豔絕倫的凱瑟琳,和高大英俊到有些鋒芒畢露的海登站在一起,他們有著史詩般意味深長的氣場,和諧唯美,如同一幅古典油畫。
伊莎貝拉站在安妮身邊,讚歎著凱瑟琳的這套戲服——星戰前傳3的片場實在太過熱鬨,光年輕孩子就有一大群:伊莎貝拉和康納,伊萬的兩個女兒,盧卡斯的養女凱蒂,斯皮爾伯格的小兒子麥克斯……“任人唯親”的盧卡斯大手筆地給他們通通安排了客串或者實習工作,讓星戰片場簡直變成了他們自在玩耍的夢幻島。
康納來片場參觀的第一天過後,就再也不想去他爸爸的劇組了,堅持賴在凱瑟琳和海登身邊——“能看安納金玩光劍,誰還想去碟中諜劇組啊,反正以後又不是見不到爸爸,但下一次星戰電影開拍就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了。”這是康納的原話,讓湯姆當時好氣又好笑。
康納最愛做的事就是看海登和伊萬排練穆斯塔法星上的光劍決鬥(他們大概要排練兩個月才能達到預計的極速效果),恨不得下個月也跟著追到澳洲去,但這顯然不可能——等他們去福克斯的悉尼製片廠後,湯姆大概率會把兩個孩子帶去上海親自照顧的。所以康納現在不再賴床,每天都非常珍惜地坐在排練室的雜貨箱上熱烈捧場,經常高喊著為歐比旺配音(“結束了,安納金,我占領了高地!”),伊萬幾次被他逗得練不下去。
伊莎貝拉則經常和凱瑟琳還有安妮待在一起,安妮放了暑假,毫無疑問地來到劇組的服裝組實習,順便陪伴姐姐。
其他陸陸續續來參觀的有來意大利宣傳終結者3的卡梅隆和施瓦辛格,弗朗西斯·科波拉,哈利波特3的導演阿方索·卡隆……科波拉倒是多逗留了幾天(他的侄子就在工業光魔工作),順便還告訴凱瑟琳,索菲婭之後也會來看她,順便繼續客串在第一部裡的侍女角色。
之前羅伯特·德尼羅也來拜訪的時候,他正好也在和科波拉討論他人生中第二部執導的電影特務風雲,畢竟科波拉是特務風雲的製片人。羅伯特籌備這部電影有十多年了,現在找好了萊昂納多作為男主角,但還沒想好女主——萊昂倒是屢次求他去邀請凱瑟琳。但問題是,能請到凱瑟琳當然好(那樣就完全不愁票房),但想也知道她不會答應和萊昂拍戲啊,再說看年輕人愛恨情仇的大戲還挺有趣的,羅伯特覺得還沒看夠呢,所以才懶得去操心。
等海登的定妝照拍完,斯皮爾伯格走了過來,簡直有點迫不及待了——他想在明年和湯姆合作的世界之戰裡用上工業光魔的可視化技術,所以這些天一直泡在片場,順便也可以和凱瑟琳討論借刀殺人的拍攝節奏。同時盧卡斯也想讓斯皮爾伯格給他新的靈感,所以兩人一拍即合,斯皮爾伯格親自編寫了歐比旺和安納金精彩絕倫的光劍決鬥情節,同時又打算執導安納金做了原力預知夢後和帕德梅傾訴衷腸的戲。
凱瑟琳懷疑他點名要拍後麵這場,是因為她在借刀殺人裡的造型沒法特彆華麗(不能指望一個出租車司機像帕德梅那樣一部電影換幾十套造型吧),所以斯皮爾伯格才手癢地搶了盧卡斯的活。
於是海登取下頭盔,露出了他之前花了一小時上妝的西斯眼扮相。他上妝後就像一個陰鬱蒼白的吸血鬼,充滿邪氣,有著狠戾而英俊的少年感。這與他自身善良可愛的性格倒是天差地彆,尤其是他乖乖坐在椅子上仰頭方便化妝師操作,還衝著凱瑟琳笑的時候。
“彆害羞,快把衣服脫了。”斯皮爾伯格在清場後指揮海登脫掉上衣,然後調侃一旁的盧卡斯,“喬治讓你增重鍛煉了幾個月,今天就是檢驗成果的時刻了。凱瑟琳,你覺得怎麼樣?”
“挺好的,看得出來海登練得很辛苦。”凱瑟琳笑著說。
她已經在床上躺好了,臉蛋一看就是上妝後的那種活潑靚麗(所以上床前她仍舊在吐槽:“誰會全妝戴著發飾還穿這麼硌人的睡袍睡覺啊,這根本睡不著,你們導演就是為了好看無視邏輯!”),然後她懶洋洋掀開被子,像女王招人侍寢一樣,對著海登輕輕一招手。
海登下意識地就握住她的手飛速躺到床上,眼神看著她時閃閃發光——然後被凱瑟琳沒好氣地擰一下臉頰。他的胸肌倒練得真不錯,凱瑟琳想,幾乎可以和湯姆的相比擬了。然後她頓時又惱火了起來:湯姆憑什麼這周不來看她,等她騰出時間了就要再跟他吵一架!
她背對著海登側臥,波浪般的棕發搭在他赤.裸的肩頭,她能感覺到海登在她旁邊緊張地呼吸——這男孩在乾嘛啊,他們是在拍原力預知夢,又不是拍床戲,怎麼會緊張成這樣。
斯皮爾伯格倒是不太在意:這一段安納金本來就應該緊張,因為他在預知夢裡夢見了帕德梅的死。
海登突然掀開被子,蜷曲蓬亂的長發垂落耳尖,他的臉上滿是焦慮緊張,做了噩夢後的冷汗順著他漂亮的肌肉曲線滑落——“怎麼了,安納金,發生了什麼?”一隻手搭上了他的肩膀,他心愛的妻子愛撫著他,溫柔地詢問,而他也迅速抱住凱瑟琳,泛著冷酷銀光的機械右手緊緊箍住她的腰,這幾乎是一個讓人窒息的擁抱,仿佛他就要失去她了。
海登抓得太緊了,凱瑟琳疼得差點抽氣地想,這男孩太入戲,她覺得她的腰要青了。不過這也是她要求的——在排練的時候,她就指點過海登的表現,避免他有的場景缺乏感情,而她又表演得太有感情的話,這會讓他顯得有些木。
“……我夢見你在哭泣,你將死於生產……”海登語氣顫抖而悲傷,仿佛真的親眼見證這一幕發生。而當凱瑟琳試圖安慰他的時候,他堅持道,“你知道看到你這樣哭,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嗎?你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我為此痛不欲生……帕德梅,如果你出了什麼事,我會瘋掉的!”
凱瑟琳握住他另一隻血肉尚存的手,溫柔地說:“彆傻了,安納金,你的妻子有全銀河係最完善的醫療設施……怎麼會難產而死呢?我們會一起變老,看著孩子長大的。”
她的心裡模模糊糊產生一個回憶的影子……她24歲的人生截止到現在,她隻考慮過和一個人一起變老,而這完全是虛空的幻夢。這麼說,她真的不該再接他的電話了。
看著海登仍然陰沉的麵孔,凱瑟琳回過神來,又輕笑著,用滑稽的口吻逗他說:“噢,可是我比你大五歲,顯然我是先變老的那個,但重點是——”
海登把手指輕輕按在她的唇間,變相地止住了她的話。
這一刻,他不再是十幾年前那個寄人籬下的奴隸孩子,不再是飽受約束的絕地學徒,他的眼睛裡閃動著狂熱和執著,幾乎聽不進帕德梅的一切安慰,因為隻要能讓帕德梅活下去,他什麼都會做,哪怕帕德梅不同意——
“重點是,沒有你,我就什麼也不是。沒有你,安納金·天行者就不存在。我不會讓這一切成真的,我會保護你,帕德梅,你不會像我的母親那樣離開我!”
“這遍就很不錯,我看不用再來了,”在他們演了三遍後,斯皮爾伯格讚許地說,“繼續去排練吧。對了,凱瑟琳,喬治答應把你即興發揮的台詞加進結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