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誒……”陳真被嚇到連話都說不出來，他怔愣兩秒，猛然回神似的，跑著過去把周客扔下來的東西撿起，扭過頭剛想再說點什麼，眼瞧著周大局長又消失了。

“誒？”那現在怎麼辦呢？

焦屍雖然跨越不了裂縫去到對岸，但是垃圾街周圍的遇難者家屬們也過不去啊，況且現在是死人比活人多，這麼艱巨的任務交到我身上，太難……

對啊！這麼艱巨的任務局長都放心地交給我了，局長肯定是看好我，想培養我才這麼做的！

陳真眼睛裡有光，他的打工魂又上升了一個高度，邁著堅定的步伐奔赴工作去了。

*

葉歸腳一蹬，猛地驚醒了。

她半仰躺在床上，一隻腳尖掛著拖鞋，另一隻光腳踩在地上，空調正發出嘶嘶風聲，和她在火場裡聽到的火舌呼聲差不多。

“嘖，幾天不見，你怎麼跑到彆人的幻境裡了。”察覺曆光立在門口，將這間臥室打量一圈後，露出一副嫌棄但又有些嫉妒的表情，“要不是我剛好有事找你，你肯定死在裡麵了。”

葉歸回想起剛才她被一個人帶進火海，身上的防火服被他迅速扒下，好像剛被按到一張鐵皮椅子上，她就醒了。

謝天謝地，關鍵時候還是師父靠譜啊。

“謝……”

“看起來，他好像在裡麵遇到了麻煩事。”察覺曆光麵朝外麵，看著樓下客廳中間站著的周客，他還保持著接電話的姿勢，一雙紅的滴血般的眼睛注視著前方，身上偶爾散發出來一陣無形怪力，將原本工整乾淨的客廳變成了一間匪徒窩。

葉歸來不及穿鞋，光腳跑到門口，樓下的人和場景可謂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不過看這情形，她應該是在接起這通電話的時候就進入幻境了。

“他還在幻境裡？”

沒錯，周客還在幻境裡找人，他帶進來的人怎麼找不到了？

明明扣死的手銬是什麼時候鬆開的，他甚至一點感覺都沒有。

他越急，那個聲音就笑得越猖狂，一句接一句數落他的話傳進耳朵裡，這令從出生到現在都高高在上的周客心煩至極。

但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他能感覺到這個聲音就在眼前，可無論他用什麼辦法都看不到摸不到那個人，更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這種情況他還是頭一回遇到，

“你和蒼蠅的區彆在於，它還會飛，而你，隻會叫！”周客很少和他認為低級的人費口舌，但現在有些話不吐出來真的很不痛快。

“周大局長，彆著急啊，這次我們隻教你謙虛這兩個字怎麼寫，以後時間還長，我們還要教你更多，直到你同意撤銷對靈泉井的管製。”

周客重複：“我們？”

難怪情況這麼古怪。

寥寥幾人想做成眼前這個局麵遠遠不夠，也不知道對方這個組織的規模有多大了。

周客嘴角一扯，對方為了教自己認字，還是下了大手筆的。

頃刻間，周圍出現了一些影影綽綽的東西，有高有矮，大小不一，就像一些不規則物體。

它們朝周客靠攏，散發出一種前所未見的古怪氣息。

周客就像一個守株待兔的獵手，他立足於蹦極台，等待獵物們自投羅網。

此刻他的怒火已經達到了巔峰狀態，近段時間諸事不順的情緒都將發泄在這些東西身上。

最先從火焰裡擠出來的是一個畸形多人連體怪物，它長了五顆頭，但沒有一顆頭長在正確的位置上，無數隻觸手從這具肥胖的身體裡伸出來，張牙舞爪地想從空氣中索取到一些什麼東西。

毋庸置疑，出來的全都是這等醜陋生物。

周客冷眼看著腳下的低等生物，他不允許自己的領地上出現這種嚴重影響人身心健康的醜東西。

“看來你們是想用長相來教我另一個詞，惡心。”

周客右手聚滿一根拇指粗的閃電，他像點豆子似的在身下幾個方位一點，一張高壓電網隨即出現，電網之下，隻進不出，底下那些醜東西就像爛魚臭蝦，連接近周客的資格都沒有。

“咯咯咯……”這些東西竟然輕而易舉就將周客布下的電網撕破了，還發出陣陣嘲笑聲。

隨著那些東西逐漸靠近，那些長歪了地方的人臉竟然驚人的相似，幾乎全都長得一模一樣。

等完全看清它們的長相，周客渾身一震，他看到的那些人臉全都是葉歸和老頭的臉。

他們做著醜陋的表情，喉嚨裡發出難聽的聲音，要不是有著同樣的臉型和五官，周客是絕對不會把這中醜八怪跟他們兩個扯上關係。

要是換成其他人見到這種情況估計還舍不得動手，但是周客反應極快，他意識到對方肯定是通過某種手段規避了他的遠程攻擊，雖然這種情況從來有發生過，但沒發生不代表不存在。

所以他當即改用近戰，他掏出一把常用的開山斧，翻身躍下跳台，以肩為軸，反手就是一個輪劈。一道森涼弧光劈下他最熟悉的那張臉，老頭的臉上旋即出現一道裂痕，一種粘稠的暗紅色液體從裡麵流出，那久違了的聲音響起，但卻是刺耳的尖叫聲。

周客聽的渾身一震，這是他最想念的聲音，此時這張醜臉正在用他最想念的聲音發出刺耳的尖叫，汙染完他的眼睛又要來沾染他的耳朵，這簡直是最惡毒的事！

這種東西是怎麼複製出老頭的聲音的！！！

周客的怒火已經燒的比這場大火還要旺了，此刻他還沒意識到自己身處幻境，所以當他一身傲骨被底下那些臭魚爛蝦按在地上摩擦的時候，他的信念，以及他高傲的心都出現了裂痕，而這正是火海深處他最想看到的結果。

“周客，該送你出去了，我在外麵還給你備了份大禮。”

送他出去的方式是最簡單粗暴的那種：直接扔出去。

那些觸手爬上他的身體，將他整個人舉起，狠狠砸向地麵，原本他能削鐵如泥的身軀現在變得像雞蛋一樣，從小就沒怎麼體驗過痛的人突然感受到五臟六腑撕裂般的痛。

現實中，站在客廳裡的周客突然噴出一口血沫，手機掉在地上，隨即他也像失去了支撐的手機一樣倒下，腦袋正好磕在斷了腿的半張茶幾上，白瓷麵的茶幾瞬間紅了一個角。

“噗……”一聲沒憋住的笑不合時宜地響起，葉歸轉頭看著察覺曆光，聽到他賤兮兮地來了一句：“快把他手機撿起來拍成視頻發那個什麼網上，不能隻讓我一個人看，要讓大家都看看。”

葉歸冷笑一聲：“這屋裡隻有我和他兩個活人，我沒事惹他，你當我有精神病？”

“我發現你倒是聰明得很啊，但是你這心眼怎麼都用在我身上了，我剛才救了你，而且我不止救你這一次，我還救了你好多次，你就是這麼報答我的？我還給你最珍貴的藥，還教你本事，你是個白眼狼啊……”察覺曆光罵罵咧咧的聲音一直持續到周客發出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

“怎麼醒這麼快。”察覺曆光抱怨一聲，惶急慌張地往二樓窗戶邊跑，經過葉歸的時候丟下一句：“明天晚上去東邊兩個街區外的黃牛肉館等我，我有很重要的事。”

葉歸皺眉，重要的事約在黃牛肉館，是想蹭吃嗎？

可是她身無分文。

葉歸扯著一張苦澀的笑臉，抬眼正好看到周客正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

周客僅昏迷了十分鐘，他醒了以後就跟沒事人一樣，除了發型有點狼狽，其他地方和往常一樣。

“禮物不是你。”周客說完這句莫名其妙的話，推開門，身形隱入黑色夜空，他騰空躍起，霸道氣息劈天蓋地席卷整座城市，搜尋那份為他準備的“大禮”。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爆炸殘留的的硝煙味，遠方還有一團螢火，眼見著就要被撲滅了。

等周客趕到，火已滅，人也全部救走，已經沒有需要他幫忙的地方了。

不僅幫不上忙，他還要麵對自己在幻境中造成的實質性傷害：那條將垃圾街隔成孤島的鴻溝該怎麼填？以及關於他對市民造成的精神傷害該如何彌補？有人甚至在網上發布監管局霸占全市靈泉井，以權謀私，所以監管局人人皆強，而普通市民則是一證難求，現今豐北就是監管局——周大局長說了算……等歪曲事實的言論。

陳真每彙報一個字就要偷偷看一眼周客，局長這些年的付出在大多人眼裡都是一文不值，隻因為周客一手建立起了靈泉管理製度，以及四科考試製度，還全球推行。因為這個，民憤鬨了好久，最後以強權壓製才維係到今天。

“局長，他們太不知好歹了……”

“找幾個信得過的人，把眼前緊要的事交出去，你繼續順著王燦這條線索往下查。”周客聲音平靜的就好像事不關己一樣，他拉開車門，站在這片焦黑的土地上，用隻有他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呢喃一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連幻境和現實都分不清了。”

東邊街區黃牛肉館當晚停業了，而且不止這一家，兩條街區的商鋪全都大門緊閉，蕭條的像一座空城。

“也好。”葉歸拍了拍口袋裡單薄的幾張紙幣，就當省錢了。

畢竟是頂著一張老臉朝周客借的。

還記得她借錢的理由是在精神病院吃的都是清湯寡水，一天隻有兩頓飯，營養跟不上，晚連睡覺都在流口水。

周客這種人倒是從來沒體會這種人間疾苦，不過他一心忙著處理垃圾街爆炸的後續，並沒有多問，直接抽了幾張紅票子給葉歸。

“這是對這兩天忘記給你吃飯的補償。”埋頭苦乾的周客竟然舍得抬頭了，葉歸不太自然地伸手接過錢，乾笑兩聲準備離開，誰知那張俊美的臉突然開口：“等我忙完，晚上帶你去豐北市最高級的餐廳吃一頓。”

葉歸動作一頓，哈？你有這打算你怎麼不早說。

她極不情願地婉拒：“事先不知道您今晚有空，我已經約了朋友。”不如明天？不如讓老王爺明天再來。

但是一想到老王爺說的有重要的事，葉歸還是放棄了高級晚餐，選擇了街邊黃牛肉。

察覺曆光姍姍來遲，他手上捧握著一個東西，圓球形狀，鵝蛋大小。

等他走近，這還真是一枚鵝蛋！

“這是加餐？”

葉歸指了一下身後緊閉的大門，問：“你不會是算準了今晚吃不到黃牛肉，所以準備吃蛋？”

“這不是普通的蛋。”看得出來，察覺曆光很想裝出一副神秘莫測的模樣，但他終究沒那個氣質。

葉歸靜靜地等待下文，即便她已經看出來察覺曆光很想聽她問這是什麼蛋，但這很明顯就是菜市場賣的蛋嘛，能有多不普通？

它頂多不是鵝下的，可能是雞生的雙黃蛋，僅此不普通而已。

“算了算了，你跟我來。”察覺曆光覺得葉歸腦子有問題，反應這麼慢，活該被關進精神病院。

葉歸按照察覺曆光教的節奏在黃牛肉館的大門上敲了幾下，裡麵的人很快就把門打開了。

開門的是一個皮膚黝黑，精瘦的高個子男人，他臉上透著嚴重的疲態，像幾天沒睡覺的樣子。

“王爺。”不過他說話的聲音倒是中氣十足。

他也能看到察覺曆光？太好了，終於不止是自己一個見鬼了。